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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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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荣想了一下才道:“您是对的,弟弟天生好强,不肯认输,这股豪情是不能受挫折的,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有作为的!” 聂夫人苦笑了一声,道:“所以我从小就不管他,别人都怪我太纵容他了,其实我是真正的了解他,如果管得太严,压制了他的志气,就白白地糟蹋了他的天赋,你父亲小的时候也是个很有才气的人,就因为你的祖父母管得太严,磨尽了壮志,结果没没以终,他临死还再三嘱咐,叫我别蹈以前的覆辙,这孩子比你父亲小时候更倔强,但是天性纯孝,我知道他不会成为一个坏人的,一个有赤子之心的人不会坏的,只是委屈你了,将来要他好好报答你的。” 聂荣笑道:“娘怎么说这种话呢?他是我的弟弟,只要他能成器,我任何牺牲都是应该的,我是个女孩子,不能奋发作为,为先人增光泉壤,只有寄托在弟弟身上了,何况弟弟又有这份才华,只要聂家有一个人能出头也就足可告慰了。” 母女俩相视对笑,心里面充满了欣悦,她们对本身都不作指望,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归家的浪子身上了。 可是晚上聂政回家时,举动令她们很失望,他把借自聂荣的两贯钱换了两口猪,一肩担了回来。 聂荣不解地问道:“弟弟!你打算在家里请客?要请多少人?就算把你的朋友请了来,也吃不下两口猪呀。” 聂政摇摇头道:“不!不请客,我去问了王铁牛,看看有什么生计可作,商量了一天,没一样是我能做的,因为我不通一艺,算来算去,只有开作坊卖肉还趁手一点。” 聂荣一怔笑道:“你要当屠夫卖肉,这份工作你干得了吗?” 聂政笑笑道:“干得了,王铁牛、钱二虎都答应来帮忙,杀猪、拔毛洗弄都归他们,我只管操刀一割。” 聂荣顿了一顿才低声道:“弟弟!你走了之后,娘跟我谈了很多,我们对你寄望很深,那怕你在家吃闲饭都可以,何必要操此贱业呢?” 聂政也顿了一顿,然后才低声道:“姐姐!我不认为这是贱业,这对我是一项磨练,现在你或许不了解,慢慢你就会懂的,我知道你们的心意,我发誓不辜负你们,但你们要给我时间与机会,美玉必藏在璞中,宝剑要藏在铗中,只等待那脱穎而出的一刹那,才能惊天动地,如果整日炫露光辉与锋芒,那就不希罕了,姐姐!英雄豪杰都出于屠沽之中,你安心等着吧,如果我到了三十岁,还是在卖肉,不用你来责备,我会到父亲的坟上去自刎,现在我借此以锻练我的技业,同时也可以赚点蝇利养家,一举两得,不是很好吗?” 聂荣这才笑笑道:“只要你明白我们的心意就好了,倒不一定急着求发展,慢慢地来,我们会有这份耐心等的。” 聂政苦笑道:“姐姐!我的事业不是一点一滴,慢慢积起来的,我只能把握住一个机会作惊天动地的一举,因此我不能慢慢地等,三十岁以前,我有这份信心,过了三十岁,就算有机会,我也失去那份雄心了,因此我不会要你们等太久。” 聂荣知道有很多事情是她无法了解的,她也不去求了解,明白聂政已经把自己塑成了一个典型,她与母亲只要付出信心,不去干扰他就行了,因此也不再说什么,自顾到后面纺丝去了,聂夫人在门后听见了他们姐弟的谈话,也没说什么,母女俩心中已有了默契,无须言语贯通了。 王铁牛与钱二虎是聂政最忠心的两个兄弟,他们只知道追随聂政,崇拜聂政,他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他们的信心与聂家的母女一样的坚定,知道这位大哥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能携带他们扶摇直上,平步云霄。 王铁牛带来了杀猪的尖刀,烫毛的大木盆以及铁锅挂钩等家伙,他是个铁匠,这些都是现成的。 钱二虎则带着放肉的木案以及一杆秤,洗刷开剥,忙了一夜,第二天,他们的肉摊开始营业了。 但聂政的第一件事却是举指轻弹,弹折了那杆秤,钱二虎失声地惊问道:“大哥!没有了秤,如何秤斤两呢?” 聂政微微一笑:“看看差不多割一块就是了,都是街坊熟人,还好意思斤两计较,反正只要不亏本,将就一点也没关系。” 钱二虎想了半天,才仿佛是懂了,点头道:“对!就凭大哥的名气谁还敢来争论。” 聂政却庄容道:“兄弟!这你就想错了!咱们现在是规规矩矩做买卖,不作兴像以前那样欺侮人了,骗人的生意只能作一次,顾客吃了亏,虽然不敢争论,但下次谁还会来光顾咱们的店。” 钱二虎傻了眼,抓着头皮道:“大哥昨天就关照过了,兄弟认为也很对,可是没有秤,怎么能够给得恰到好处呢,那还能不亏本吗?” 聂政笑笑道:“不会亏本的,价钱跟别人一样,分量上比别人给足一点,细水长流,咱们总有得赚顿酒喝的。” 钱二虎还想说下去,已经有顾客上门了,他只好躲到一边闷着去,来买肉的是位老太太,拿了四枚小钱,要买半斤肉,聂政看也不看,操刀轻轻一割,就吩咐帮忙的王铁牛用草叶包起来,那位老太太倒是不放心地道:“聂哥儿,你不秤怎么知道多少,给少了可不行,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别人听说你开张做生意,怕你不规矩,不敢来光顾,我就不信,说什么你也不会欺我老人家吧。” 聂政含笑道:“谢谢老奶奶,您老放心好了,因为您是第一个客人,特别对您优待,半斤肉给十两,准多不少,您不信拿回去秤好了,若是九两九,您就来把钱拿回去,肉照样送给您,以后来的主顾可得照价论秤了……” 老太太满怀不信地拿着肉走了,不一会儿,她摇摇晃晃地来了,老远就叫道:“聂哥儿你这双手可真巧,我把肉拿回去,叫我家儿子用药材铺里的戥子秤了一下,果然是十两整,连一钱都不少,一分也不多,哥儿,老婆子可真佩服了你,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准的手呢,敢情你这四年在外边,就是学的卖肉吧,要不怎么这么在行呢?” 聂政只笑了一笑,没有多作解释,有了这位老太太的宣传,大家为了好奇,都来试着光顾,聂政仍是信手操割,从不计较份量,但是他割下来的肉却十分准确,也不用割第二刀,买多少就是多少,而且每斤肉上总是多出一两,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功夫,两口猪,百多斤的肉就卖光了,留下两个猪头,兄弟三人饱餐一顿。 王铁牛一边吃,一边记帐,笑着道:“大哥!今天足足赚了半头猪,还落了两个猪头,如果你不是每斤肉多送一两,咱们就有对半利了。” 聂政笑笑道:“这是值得的,明天我们可以多宰两头,招牌创出来了,绝对可以卖光的,那不是就赚回来了吗?” 钱二虎直是点头笑道:“大哥说的是,今天的猪头好像也特别香,比以前吃不花钱的肉还要香得多。” 聂政感慨地道:“这是因为我们付出了代价,吃得心安理得,以前我们在街上逞强闹事白吃白喝,那些人虽然不敢计较,但在背后诅咒起来,却能使我们食不下咽,千夫所指,不疾而死,我想起从前的行为,直如芒刺在背……” 钱二虎笑道:“大哥说的话太深了,兄弟听不懂,兄弟只觉得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人,虽然行动有了拘束,但心里舒坦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连做梦都是香甜的,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聂政拊掌大笑道:“就是这个意思,钱二弟,你虽然没读书,却比我更懂得道理,深入而浅出,说出来人人都听得懂……” 在相互的豪笑中,他们结束了这一餐欢饮。 聂荣对这个弟弟实在是非常关心的,她经常在暗中留意着聂政的一切行动,想了解他究竟在做什么。 聂政的肉铺卖出了名,不仅因为他的斤量足,价钱公道,也为了他做人的和气,以及不厌琐细的服务,对顾客童叟无欺,更有一项好处,就是顾客可以随意挑选所需要的肉种,要精的,他割出的肉上可以不带一丝肥油,要肥的,他可以割得没有一点肉沫,剁肉条,斩肉浆,他都一一代理,运刀如飞,沉稳而迅速。 聂荣慢慢地懂了,知道他是在以剁肉来陶冶剑法,她是个很聪慧的女子,看出聂政的剑法中带着很重的杀气,这类剑法必须在杀伐中求其精进,但聂政不愿意随便杀人,也没有杀人的机会,只好利用猪肉来作为假想的对象了,出手稳,落刀准,这都是剑法中求精的条件,聂政越来越进步了,几乎已经到了从心所欲的境界。 以前他必须全神贯注才能达到那个标准,几个月后,已经能不用眼睛,信手一割就成。 半年后,聂政几乎已经练到意与神会,刀我可合可分的无上境界,一面跟人说话,眼睛不望猪肉,落刀不差分毫。 这表示他的技艺也臻于成熟之境,剑还是天天练的,而且是背着人家练的,但瞒不过聂荣,她老是在窗棂间偷偷地看着,但这似乎也瞒不过聂政,不管她的动作多么轻秘,每次聂政练完剑后,总是朝她隐身的地方,有意无意地笑了一下,似乎在宽慰着姐姐对他的关切。 这一天聂政照常在卖肉,收摊回去时,聂夫人很担心地朝聂政道:“政儿!你去找找姐姐看,她早上把织好的绢,送到西街陈府去,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很担心。” 聂政怔了一怔才问道:“是那一个陈府?” 王铁牛道:“那一定是陈甫的家里,陈甫是替韩国哀候的丞相侠累做总管的。” “是不是那个叫韩傀的家伙?” “是啊!就是那老家伙,他是韩哀候的叔叔,权势大得很,连门下的奴才都神气得不得了,陈甫只是他的总管,回家的时候,连郡官都要去登门拜候。” 聂政微微蹩眉道:“他是韩相的奴才,咱们齐国的官儿为什么要去奉承呢?” 王铁牛笑道:“这个兄弟可不清楚了,只听人家说韩国的国势很盛,咱们齐国不愿意得罪他们,韩傀在韩国很当权,陈甫在韩傀面前也很受宠信,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韩傀的夫人很喜欢咱们齐国的绢绸,每年都要叫陈甫回来买上一大批,四年前我把大姐织的绢拿了去他们很中意,出的价钱很高,这几年大姐织的绢,大部份是卖给他家的,以前都是我送去的今天怎么大姐自己送去了呢?” 聂夫人道:“荣儿见你们的生意太忙了,不便麻烦你。” 王铁牛道:“再忙也可以搁下来呀,陈甫那老家伙很好色,大姐又长得这么美,这几天他刚好在家……” 聂政脸上沉下了杀气,怒道:“这老贼如果敢欺侮我的姐姐,就算他有种,除非他不想活了。” 王铁牛嗫嚅地道:“大哥!你千万要忍耐一下,陈甫可不是像那个薛无同,打了就白打了,他的势力很大,而且身边还带了不少卫士,那可是真正练过武技的好手,绝不像薛无同以前所请的那些饭桶好打发……” 聂政想了一下,终于消失了怒气,浅浅一笑道:“走!我们去接大姐回来,我想大姐总有什么事情羁留住了,再说我聂政在齐国多少也有点名气,谅他不敢怎么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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