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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口中说着话,手下也使了劲,勒紧了辔头,马匹在负痛之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将他摔了下来。

  张良虽是文士,但出身世家倒底也练过几天武功,何况地上铺着厚厚的积雪,这一跤跌得虽重,却没有伤到那里,恨恨地爬了起来,脑子里有点昏,口中在嘟嚷地咀咒着,却放弃了追马的打算,因为这一刹那间马已跑远了。

  踏着沉重的步子,他向灯火处行走,走了没多久,后面有沙沙的声音,回头一看,那匹马竟又跑了回来。

  张良心中是高兴的,口中却故意责道:“你又回来干吗?”

  那匹马走近他身边时,用嘴咬住他的衣服,将他往后拉着,阻止他前进,张良不禁奇怪了,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上那儿去?难道你嫌那儿太小……”

  马也许听得懂他的话,却苦于无法回答他的话,只是扯着他的衣服,不让他前进,而且掉转了身子,好像要叫他再骑上去的意思,张良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笑了一下道:“好东西,我知道你娇生惯养,上好的口料吃惯了,怕那个地方没有你中意的口料,所以不愿意去,这也怪不得你,因为你虽然通灵,毕竟是头畜生,不肯受一点委屈的,但你今天将就一夜不行吗?口料虽然难以下咽,却能救命,如果找不到别的宿头,你我都会冻毙在这山里。”

  马仍然催促他快点骑上去,而且十分焦灼,张良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也是为了爱惜你,因为你已经走了一整天的路了,你既然不在乎,我还在乎吗?”

  扳着扶手,他正想跨上去,忽然马匹长嘶一声,再度振蹄长嘶,身形带动,没等他坐稳就冲前几步,把他又摔了一跤,张良再度爬了起来,忍不住怒道:“混帐东西,我已经依着你了,你又作什么怪?”

  可是这次那匹马没有停伏下来,在雪地上连连长嘶,前蹄不住地扬舞,颈上的长鬃也竖了起来,神情十分紧张,而且它转动身子时,后股上一片殷红,滴下鲜血来。

  “原来它受了伤,好好的怎会受伤呢?”

  张良惑然自问,回头看了一下,神情不禁也呆住了,背后不知何时,潜来了几团灰影,灰白的身子,灰白的毛,只有两只眼睛是暗红色的,一张嘴中的舌头是鲜红色的。

  每一团灰影都有幼驹大小,排成一个半弧形,静静地踞在身后,那是狼,是关东雪原上的魔王,雪狼!

  张良在入山之前,就听人讲过了,当地人叫它们为雪老爷,是雪原上最可怖的猛兽,生性凶残,动作敏捷,而且成群聚居,成群出击,行旅人遇上它们,必无幸者。

  马股上那一片血迹是它们造成的,幸而是头良驹,感应敏捷,被利爪攫了一下就跳开了,如果被它们尖锐而强劲的牙齿咬上那就糟了,据说就是用兵刃断它的头颅,它们也不肯松口的,每一个乡民,都证实这种说法。

  张良是世家子弟出身,游猎是必修的功课,如果有弓箭在手,他连虎豹都不惧,遗憾的是此刻手上没有弓箭,但腰间还有一支长剑,看看只有四头雪狼,张良的胆子又壮了,铮然拔剑在手笑道:“难怪你不肯过去,原来你早知道有狼,不过才四头而已,你怕什么呢?”

  那匹马仍是奋蹄长嘶,像在对面前的雪狼示威,但不敢扑前进击,而那四头狼也怪,盘踞而坐,十分从容,除了目光炯炯,红舌狺狺,一动也不动。

  张良倒是爱惜那匹马起来,过去拉住它的缰绳,将它安顿了下来,道:“好朋友,我们相处没多久,难得你如此忠心,明知有凶险,仍然不舍得单独离去,冒着险回来接应我,为了你这片忠心,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对待你,你别怕,这四头畜生奈何不了我的,瞧我杀给你看。”

  望着他手中的长剑以及他充满信心的神态,那匹马似乎安下心来,静静地站着,但没有放松了戒备。

  张良却充满了自信地执剑冲过去,刺向最大的一头,在韩国为公子时,他猎过狐,也猎过鹿,甚至猎过比狼更大的虎豹,在经验中,他知道对付猛兽,必须采取主动,而且出手要快、要狠、要准,一击必杀,不能让它受伤。

  受了伤的兽会负隅顽斗,即使是温驯的麋鹿也会变成凶险的动物,更何况是这种凶残的雪狼呢?

  所以张良这一剑刺出很急,直取前胸要害之处,那是万无一失的,但他轻估了雪狼,这雪原之王可不像中原的那些野兽,它们身经百战,在求生的考验中养成了丰富的经验,而且智慧极高,竟懂得搏击的技巧。

  张良那一剑眼看要刺中时,灰影一闪,竟从剑锋下避了开去,而它身边的同伴却配合了攻势,左右两团灰影分扑上来,疾若电闪,张良还来不及抽剑自卫,肩头已被一股巨力一扯身子倒了下来,那是雪狼的利爪划中了他的肩膀,幸好是在寒冬,身上穿着重裘,狼爪上撕裂了他的衣服,没有伤到他的肌肤。

  但雪狼的动作很快,张良还来不及翻身纵起,两只有力的前爪已按住他的身子,一张大口血盆朝他的咽喉处咬下去,急迫间,张良只看见白森森的尖齿以及带着腥味的热气呼到脸上。

  临危时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也不知从那儿来的力气,张良忽地挥起左手,一拳击上,打在狼的鼻子上,将它打得一缩脖子,右手的长剑急挥而出,扫向那头雪狼的腹间,力沉劲猛剑锋又利,居然将那头雪狼拦腰扫成两截,翻身坐起,又瞥见三团灰影扑来。

  张良心中一沉,暗道这下子完了,一支剑怎么也抵不了三方面的攻势,何况又是坐在地下,动作不便。

  万般无奈下,他只好挺剑刺向正面扑来的那一头,双方势子都急,剑直刺进那头雪狼的心窝,可是雪狼扑来的身子仍然将他压倒了下来,跟着左右两边都感到剧疼,是另外两头雪狼的利齿,咬住他的双肩。

  张良努力挣扎,始终摆不脱,耳边听得一声马嘶,跟着右肩一松,他腾出右手,将剑砍过去,剑砍在狼头上,坚硬的头骨竟然将他的剑弹了开来,但那头雪狼负痛,也放开了咬住的肩头,痛嗥着退过一边去。

  张良连忙跳了起来,但见地上横着三具狼尸,一头腰斩,一头穿心,都是他长剑的成绩,另一头则头壳破碎,显然是他的马用蹄子击碎的,张良吁了一口气,望着身边不远处的骏马道:“好伙计,多亏你了,要不是你适时助上这一蹄,我的剑腾不出来,一定会丧生狼口了呀。”

  他说得很轻松,那匹马却不轻松,目视前方,显出万分紧张的样子,张良笑道:“你还怕什么?四头狼,我们杀了三头,还有一头负了伤,奈何不了我们的。”

  马仍然奋鬣耸耳,鼻子不住翕动,身子开始颤抖,眼睛瞪着那头负伤的雪狼,而这头狼也怪,虽然受了伤,却不躲避,站在不远处凝视着他们,张良一笑道:“你还在怕它,不要紧,我去把它结果了,安你的心如何?”

  他肩头微微发痛,那是被狼咬的,虽然隔着重裘,仍挡不住巨狼的利齿,但张良不在乎,他充满了豪情,执着剑,从容地向那一头头上流血的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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