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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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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气雄万夫,官军徐徐退走时,四下的齐地豪杰们也一个个地退走了。 不过才顿饭功夫,偌大的一片原野上,就只剩下几个当事人。 田甫看看身后的四名手下,然后才向朱家道:“这四个人是我带出来的,朱兄能让他们先行离去吗?” 朱家道:“不能,我答应过季将军,不想为他多添阻碍,除非我死在你的剑下,那时你跟本无所顾忌了,否则的话,他们必须留在齐地作客,直到季将军安然抵京为止。” 田甫道:“好吧!我也告诉你一句老实话,我是相爷派出来的最后的一拨人了,只要能过得了我这一关,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送季布入京。” 朱家笑笑道:“多谢你盛情相告,但你不说,朱某也猜得到,如果你尚有可用之人,绝不会想到征调官军来助阵的,萧何内虚在心,绝不敢以公开的方式来擒获季将军!” 田甫默然片刻才转头问道:“季布!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手中掌握的证据,真能扳倒相爷吗?” 季布淡然道:“萧何自己没告诉你吗?” 田甫摇头道:“没有,这种事谁也不肯轻易告诉人的。” 季布笑道:“我只需这样告诉你,萧何一定要把我活着解送相府,就可以知道我这个人并不足以构成他的威胁,而我手中所掌握的证据才是他的致命之伤。” 田甫道:“那你为什么不早交出来呢?” 季布一叹道:“我何尝不想,但我自己是待罪之身,无由亲诣圣上,委之他人,又不知道谁是可信任的,吕子期是我多年知交,到最后仍然出卖了我,我敢轻易信人吗?” 田甫问道:“那么密件仍然掌握在你手中?” 季布道:“不错!但没有在我身上,我放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我活着,当然会自己去取得,我死了,只要死讯被证实之后,保管密件的人将会设法叩关去面圣申雪,所以你看着好了,萧何也神气不了多久!” 田甫道:“如果把你送到相府,三木之下你熬得住吗?那时候你还是会说出来。” 季布淡然地道:“我不知道,我会试一下。” 田甫道:“也许不到京师,我就在路上把你榨出来了。” 季布笑道:“我谅你不敢,因为萧何不会让这份密件落入第三者手中的,我不想害你,假如你要知道的话。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过你恐怕知道后,就活不到京师了。” 田甫果然一怔道:“你还是留着秘密别说吧!” 季布道:“目前只因为我一人掌握了密件,萧何才不放过我,假如有十个人知道,他就会对付十个人,很多人都怪我自私,殊不知道我不说出来,是为了他们好,如果我把这件事多告诉几个人,我就没有危险了,但我不能这么做,我不想把自己的危险去分给别人。” 田甫点头道:“说得也是,朱兄!现在我们可以放手一搏了,我很遗憾要与你作对,这是为了公务,职责在身,我非这么做不可,在动手的时候,我不会再容情了。” 朱家木然地道:“你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把我拖了进来,因为我根本就是个局外人,在谢老哥的店中,我虽然杀了裘如龙,但并没有想插足其间,否则也不会让季将军自行离去了,可是你在我家中,对拙荆与那些朋友下了毒,引起了齐地游侠的公愤,谢老哥更以一死来激我报仇,使我想脱身也不可能,田七郎,你太聪明了才做这种傻事!” 田甫苦笑一下道:“我的一些措施都没有错,错在我对游侠的了解不够!” 说完他举剑进前,然后徐徐刺出一招,朱家纵身避开,也还了一招,两人开始了一场生死的搏斗,剑来剑往,但闻风声,不闻剑响,两般兵器从没有作一次交接,因为双方都了解对方是举世无双的高手,不能有一点错失,如果双剑交触之后,就是内力之较,生死立分,劲力强的一方立可争取到先机而置对方于死地!而他们都没把握认为自己的内力定能胜过对方。 杀搏约过百招,田甫道:“家兄曾誉你为天下第一剑手,也是唯一能击败他的人,这话说得并不过份,但自从那一战之后,他已经改变了剑路,他以为败过之后,就证明仁剑不能无敌,所以他现在走的是凶剑的路子。” 朱家道:“这是很遗憾的事,我虽然胜了他,始终认为仁剑才是天下无敌的剑法,我之所以能胜他,乃是精力比他旺盛之故,如果他改变剑路,就会比我差得多了。” 田甫微笑道:“不见得!他创设了这一招就是专为对付你的,他认为这一招必可制你于死命。” 说着一剑回转,直劈而下,朱家逼不得已举剑相架,两剑粘着在一起时,田甫忽而在袖间突出一支短刃,搠进了朱家的腹部,冷笑道:“就是这一招,你想不到吧。” 魏石磊与庄敬都脸呈愤色,同时举剑冲来叫道:“卑鄙!” 田甫厉声道:“别上来!这一刺并不能要他的命,可是我的手一松,朱家就非死于我手下不可了。” 那两人被他喝住了,他们是击技老手,自然懂得很多,田甫那一刺虽然深入小腹,但只要不拔出来,肌肉贴紧锋刃,血不会镖射出来,慢慢设法施救,还能保住朱家一条命,但只要他一拔出,朱家就死定了。 田甫道:“朱家,我不想杀你,到此为止吧。” 朱家道:“这是你的招式还是令兄的招式?” 田甫道:“自然是家兄的,他说以凶制凶才能胜过你,若非他的指点,我怎会创出这一招呢?” 朱家一叹道:“我为他悲哀,希望还能告诉他一下,唯仁者才能无敌,仁中藏杀,则是天下最下乘的剑法了。” 田甫大笑道:“家兄之所以剑走仁道,因其能无敌之故,他自许为天下第一人物,就不能容许有人强过于他。” 朱家忽而一声轻叹,猛地撤手,寒光一掠,扫过田甫的咽喉,鲜血染红了他半边颈项,田甫退了一步,目中流露出不解的神色,因为他看见朱家手中也握着一支短刃,刃身宽不盈寸,薄如丝绢,朱家迅速地撕下一幅衣襟,拔出腹中的匕首,用衣襟裹伤口道:“我这是剑中藏剑的杀着,短刃是藏在剑柄中的,我的剑是冶炼名家徐夫人所精铸,令兄以仁剑对我,我就以诚报之,他若以诡道对我,我就以诡报之,所以他错了,错得太厉害了!” 田甫倒了下去,他临死时还很不甘心,只是他咽喉已被割断,说不出一句话来,朱家朝季布道:“将军此去再也没有人会拦截了,朱家答应过将军,必能使将军脱困,诺言已竟,将军可以请了。” 回头又对魏石磊道:“魏兄!麻烦你把田七郎的尸体就地埋了,同时请相府的几位朋友帮忙,事完之后,你陪他们到寒舍来,我们好好聚一聚!” 说完他搬了谢东强的遗体,放上牛车,慢慢向后而去,魏石磊朝那四个汉子道:“四位还是听朱公的话吧!齐鲁的豪侠近千,没有朱公一句话,四位是无法活着走出这个地界的,在朱公的府上盘桓几天,对几位只有好处,而且事后你们回到相府,萧相也不敢难为你们几位。” 季布跟着肃容道:“不错!说不定等四位回到京师时,萧何已经垮台了,我只要回到京师而不落入萧何之手,就有把握整垮萧何,四位只要卖我这份人情,说不定日后季布有重起之日,也能回报四位的!魏壮士也是一样。” 魏石磊鄙薄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不必了,魏某投身权门,已经丧失武节,日后如果朱公不弃,将拜随朱公江湖终老,否则就回家去种田了!” 他不再理季布,自顾去找工具来挖坑埋葬田甫,季布受了一顿抢白,自感无趣,讪然地还想说什么,庄敬拉拉他道:“将军!走吧,现在不走,消息传到萧何耳中,又将多费周章了,我们必须赶着这个机会,在萧何未得确讯前,先一脚到达京师。” 季布道:“对了!我还忘记向朱侠士道谢了。” 庄敬道:“朱公已经走得很远了,他对将军已经仁至义尽,我们不能再求他什么了,相报有日,以后再说吧!” 季布道:“他好像一直很看不起我?” 庄敬道:“草野奇土,对富贵中人总是不能投契的,将军若非在难中,他根本就不会插手。” 季布道:“可是这姓魏的人也是官中人,朱家对他却非常客气,难道我还不如一个金吾都尉吗?” 庄敬轻轻一叹道:“将军,有些事你是永远无法了解的,将军如果还记得他,以后不妨以布衣的身份去探访他,如果要以将军的身份,连面都见不到他的。” 说着把季布拖走了。 田甫的四个手下在朱家的家里足足耽了两个月,才被允准放行回到京师,果然人事变迁。 由于季布出示了萧何与韩信的私函,也扳倒了这位开国元老,萧何并无叛意,但他是个谋士太工于心计,提拔人时固然不遗余力,但也看不过有人的权势凌驾其上,韩信就是个牺牲者。 那些密函中没有叫韩信造反,却隐约透露出汉高祖的私心,对身拥重兵的外将颇存忌意叫韩信拥兵自重,韩信也没有叛意,只是多了几句牢骚,萧何深切了解刘邦的为人,也想巩固自己的地位,谋士只能在乱世受重用,天下太平了,他就失去作用了,所以他必须制造纷乱,而够资格造成纷乱的只有一个韩信,这就是他要煽动韩信的原因。 萧何垮台了,被高祖下令赐死,这是一个谋士的悲哀。 但也不能怪刘邦,因为萧何错在太聪明了对刘邦的了解太深,而一个做皇帝的人是不能被臣下太了解的。 季布是韩信最亲信的人,韩信虽然被诛,但他部属仍是忠心耿耿的,刘邦虽得天下,还不能整个控制大局,所以季布又被重用了,将领着韩信旧部,声势显赫。 以前帮助过他的人都得到了重用,但对他恩德最深的朱家却毫无表现,庄敬与李南辉曾经再三提醒,季布才回了一句话:“朱家有恩于我是不错,但只是为了他的侠名,并不因为我是季布,救我于难那件事已经使他名传天下,我就不再亏负他什么了!” 庄敬不禁默然,他知道季布真正的怀恨原故,是因为朱家曾经刺伤了季布的尊严,季布没有报复就算很难得了。 但庄敬对季布还是不够了解,一个极端自负的人是不会忘记尊严受到损伤的。 在季布从起后的十年,他曾经秘密接待了两楚最有名的剑客田仲,然后是田仲重访朱家把酒言欢,不提他的族弟死于朱家手中之事。 倒是朱家耿耿于怀,再三致歉。 酒后田仲要求再度切磋剑术,酣斗千招后,田仲突出杀手,仍然用袖中藏刃那一招刺杀了朱家,而朱家的剑中藏剑杀手却被田仲避过了。 知道这个秘密的那天只有四个人,朱家、魏石磊、庄敬与季布,魏石磊一直没离开过齐地,庄敬是性情中人,不会泄漏这个秘密,可能的只有季布一人,田仲虽死于齐地豪杰们的围攻,但他临死前叫出一句话:“我终于杀死了朱家,我仍是天下无敌的剑客!” 他真的是吗?庄敬在朱家死后悼唁,到田仲的坟前吐了一口唾沬,再也没回到季布那儿去,这就说明一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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