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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太后道:“我说呢,你是最知书识体的孩子,怎么会作那种不近人情的事由,皇帝今儿个不在吧?”

  淑贵妃道:“不在,还在外殿跟几个阁老在商讨明日入园会饮赏花吟诗的名单,听说咱们这边儿今年添了一员猛将,皇上说今年要认真的跟咱们较量一下,忙着调兵遣将呢。”

  太后推推谭意哥道:“这就是你们的那位勇先锋、谭意哥,你们见见。意哥,这是淑贵人,是你们娘子军的副帅,跟湘如配成一对儿,今年你来顶湘如,可得先合计合计。”

  淑贵妃长得很清秀,眉目可人。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清新之感,只是她的相貌跟湘如一样,俱非寿徵,谭意哥看了倒不禁暗自叹息。待要上前行礼,但是左手仍被太后握住,抽出来太失礼,只有屈屈腿,而淑贵妃却走过来,握住她的另一只手道:“啊!意哥啊,湘如在婚后进京,就跟我说起你,说你有多了不起,一定要想法子把你给拖了来,结果还是我给她出了个苦肉计的主意,果然把你给拖来了。”

  太后看见她们亲亲热热,很是高兴地道:“意哥,你一来到宫中,就创了几项先例,第一是我们老姊妹从没那么高兴过,走着路陪人逛花园,今天为了你,可是头一回,你是怎么说?”

  谭意哥道:“你是老菩萨疼意儿,意儿万分感激之馀,也万分的高兴,老菩萨跟两位老太妃,走这么半天的路。还是精神抖擞的,一点没见疲累,这足证您三位老人家松刚鹤健……”

  太后乐得哈哈大笑道:“我们三把老骨头活动活动倒不算什么稀奇事,倒是淑华,平时见谁都——腆腆的,连皇帝拉她的手,她都别别扭扭,脸红上半天,今儿一见了你,竟会自己上来跟你亲热,这才是真正的难得呢。”

  淑贵妃满脸通红地道:“老祖宗最爱开玩笑了。”

  太后笑道:“这儿全是娘儿们,咱们婆媳间说说笑笑,有什么打紧的,不过我说的也是真情,你几时跟人这么亲热的。”

  淑贵妃道:“皇后最重规矩,臣儿日受薰陶,也不敢轻率随便以失宫仪,只有在老祖宗面前,才敢稍稍放纵一点,而且意哥既是湘如的姊妹,也就是臣儿的姊妹了,亲热一点也是应该的。”

  语毕又对谭意哥道:“意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怕明天丢人呢,咱们姊儿俩预先作个弊,我已经把可能出的题目,作了几首在这儿,只是字句有待推敲的太多,你先来替我润饰一下。”

  谭意哥道:“那我怎么敢?”

  淑贵妃道:“你别客气,这可是咱们的事,我对诗词是喜欢,就是没有才调,往年湘如也要暗中帮衬我不少,才能勉强挨上个一两首,今年皇上说要隆重其事,认真比试,临时捉刀的事是来允许有的了,你可得先为我充充底子,才不至于太丢咱们的脸。”

  谭意哥道:“贵人,听说是临时才拈题拈韵的,预先作好了有用吗?”

  淑贵妃笑道:“有用的,只要多准备几首,以及把一些佳句预先构思好,总能想法子用上去的,我再宣布一个大秘密,往年我们年年夺标。”

  “……有一个最大的因素,就是我们先有了准备,那些题目固然是临时出的,却有个范围,总离不开花去,但是韵签却是我这儿制出去的,我能叫那几个韵在预定的题目中出现。“

  连太后也都感到奇怪了,忙问道:“还有这些花样,你倒是说说看。”

  淑贵妃笑道:“其实这是皇上教我的,他要我在写签条时,在预定的几个韵中,用另外的墨汁书写。”

  “另外的墨汁是什么?”

  淑贵妃笑道:“另外的墨汁就是通常所用的墨,倒是其他的那些条签是用云南的贡墨所书,这种贡墨中内含铁粉,写在纸上,不畏水浸火炙,原是用于书写重要的军机文书的,却没想到还有另一个用途,就是遇见磁铁,会黏附分离,我用来盛放签题的盒子,底部托了一块磁铁以为稳定重心,谁也没想到它能把那些含有铁粉的签纸也给吸住了。”

  太后听得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难怪我们每次抓阄,皇帝总是抓到最好的,我还以为他真是九龙天子,有诸神护佑呢?”

  淑贵妃笑道:“藏边蒙巴夷族,时常为了酋长继位的事起争执,闹到要我天朝来排解,因为他们的习俗都是在老王弥留才指定新酋的,而老酋经常来不及指定人选就驾崩了,如果只有一个儿子,事情也简单,如果有两个以上,问题就来了,皇上想了个办法,把所有够资格继统的人,名字都写在纸上,放在盒子里,祭告神明后,再当众抽出一人。”

  太后道:“就用这个办法,拈出一个内定的人。”

  淑贵妃道:“如若酋位传在一个好勇逞斗的家伙手中,势将不安份,而犯我边境,这是权宜之计。”

  太后道:“那为什么不乾脆指定他们的继统人选呢?”

  淑贵妃道:“如经本朝指定,恐怕那些桀傲的人不服气,失意之下,滋生祸乱,如此托之神意,那些人就心悦诚服了。”

  太后摇头道:“我想觉得这么做,有欠公平,而且心机太深,似非上国之道。”

  淑贵妃不敢作声了,还是谭意哥道:“老菩萨,意见以为谋国之道,倒是不怕用些手段,只要不失天心,仍是上国天邦之仁,就拿这抽签定储的事来说,不能完全靠着运气的,如果不加控制,抽到一个好战肆杀的部酋,连年兵灾,不知要死多少人呢?现在只要稍微动点心思,却能保百年平安,这又何损于上国之尊严。”

  太后这才连连点头,道:“说得好,意宝宝,你这一说,我才完全明白了,你们大家是否也明白了?”

  玉桩凑趣地道:“可不是,本来我们觉得那些安邦定国的大道理,一定是十分深奥,难以令人明白的,所以男人家才不许我们闻及国政,刚才听谭姑娘一说,可就完全明白了。”

  太后叹道:“光有好的道理,不能解说明白,还是没有用的,正如刚才咱们说的那件事,要是不经谭姑娘说明,大家都以为不好,甚至还极力去反对,可见光是明理,还不算好学问,一定要能够使人也明白道理,这才是真正的大学问,可惜了你这孩子,生为女儿家,若是个男孩子,怕不是庙堂将相之材。”

  叹息着又说了阵闲话,淑贵妃忙着人整理了一下卧榻,让太后去休息了,然后才约了谭意哥到了她自己的书房里,拿出她的诗稿来,请谭意哥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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