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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谭意哥又高兴了,笑道:“老爷子,你可不能说了不算,要多久才能够带到?”

  及老博士道:“总得有人去才行呀,总不成为了你这头鹦鹉,专派个人去吧。”

  丁婉卿道:“就算派了人去,还得去找呢,这玩意儿又不是麻雀儿,想要多少都能捉得到。”

  及老博士道:“这倒没问题,我在京里的时候,有一头全身雪白的鹦哥,是宫里一位老太妃送给我的,一直寄养在我的侄儿家里,他正嫌烦呢,老说要叫人送来。”

  谭意哥道:“那怕不有十多年了,还活着吗?”

  及老博士笑道:“不但活着,还灵俐得很呢,鹦鹉的寿命比人长,可以活到一百多两百岁呢!”

  谭意哥听得十分兴奋,连忙道:“好,老爷子,一回去你就找便人,州府里经常有人上京里去公干的,要不了一两个月就能回来了。”

  及老博士叹了口气道:“真是个小孩子,我答应了你,绝不赖皮就是,那有你这么心急的。”

  谭意哥笑道:“不是性急,对一件喜爱的东西,必然是希望越快得到越好,也许再过几年后,我已经没有这些闲暇心情了,那时你再送给我也不希奇了。”

  丁婉卿道:“丫头!你没有长性,还是不要的好,巴巴的从京里要了来,你只养个三五天,不是作孽吗?”

  谭意哥道:“不会的,我只是举个例子,也许我会一辈子当作宝贝呢,我从书上看到鹦鹉如何可爱,也从书上看到了鹦鹉的样子,但还没有见过真正的鹦鹉,所以才急得不得了,老爷子,你可千万记在心里。”

  及老博士笑道:“你真要喜欢,明天我就托人,只是丫头,你可别以为好玩,麻烦可大看呢,照顾一只鸟儿,比照顾一个人还劳神呢。”

  谭意哥笑道:“我知道,每天要换上清水,它只吃菜子,还要带壳的,每天都要洗一次澡,洗澡的时候,要用个小刷子沾了水来刷,不能把毛片打湿,否则就会着凉,而且洗刷的工作,一定要主人亲自去调理,冷不得,热不得……”

  及老博士诧然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的?”

  谭意哥道:“我看过一本前人写的笔记,就是关于如何调理鹦鹉的,因为这种鸟不产于中土,都是由西方进来的,十分珍贵,所以我也特别注意,当时看了,心里就在想,几时也能有十只,自己来养养多好。”

  及老博士笑道:“你住下来才会发现可爱好玩的事情多着呢,我每次来这儿小住,玩玩这个,弄弄那个,也舍不得回去呢,现在咱们先歇口气,回头就去钓鱼,一面垂钓,一面就去掏蛐蛐儿,然后回来,婉卿去弄鱼,咱们爷儿俩就斗蛐蛐儿。”

  谭意哥一听更乐了,道:“咱们是坐车子来的,又没走路,一点都不累,还歇什么呢,这就钓鱼去。”

  拖着及老博士就走,丁婉卿道:“丫头,老爷子上了年纪,那有像你这么个疯的,你也让他歇歇呀!”

  谭意哥笑道:“不用歇了,老爷子虽说有了点年岁,可是一些年轻的人还赶不上他精神,走吧,老爷子!”

  上了年纪的人,就是吃不得捧,给谭意哥这一闹,及老博士也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似的。

  避理田庄的老长工叫李忠,跟他的妻子李妈、媳妇儿李嫂,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孙女儿桂花。

  他们都出来见过了,轨叫桂花拿了钓具,跟着他们去侍候,李妈婆媳则接了行李去整理房间了。

  鱼池就在院子后面,是一片宽约亩许的大水塘,桂花帮他们挖了蚯蚓,三个人就坐在池边上钓起鱼来了。

  没多大工夫,谭意哥首先钓起了一尾寸来长的鲫鱼,乐得她跳了起来,直叫小心别弄死了,要养着带回去。

  别花很可人意,到屋子里去捧了个大白瓷盆出来,把鱼养在里面,谭意高就蹲在旁没看着,舍不得离开了。

  丁婉卿也钓了两条大的青鱼上来,每条都有两斤多重,乐得她也是阖不拢嘴,忙着用网子接了,放在竹篓里;然后笑道:“老爷子,这儿的鱼真容易上钓,以前我也钓过鱼,从早到晚,才钓了两条小鱼,还算是运气好的,同去的人,连一条都没钓到呢。”

  及老博士道:“那才是雅士之钓,志在钓而不在鱼,我这儿的鱼是特地养来垂钓用的,每年来不了几次,鱼却越来越多,越大,才然容易上钩了,不过这个钓法,也能供我们这种俗人取乐,真正有修养的钓客,宁可到更远处的洞庭湖畔去垂钓。”

  丁婉卿道:“为什么呢?老爷子,那儿的鱼容易上钩?”

  “不!正好相反,那儿的鱼不但不容易上钩,而且还十分聪明,经常会把饵吃掉了,而不上钓,前年我带个朋友来,他最喜欢钓鱼,每天一大早,骑了卢子到湖边去,深夜始归,钓得了两斤不到的小鱼,他还乐得很呢,我笑他傻,在这小池里,半个时辰,所获也不止于此,他却笑我太俗,根本不懂得钓中之趣。”

  谭意哥过来道:“老爷子,钓中之趣又是什么呢?”

  及老博士笑道:“最雅的一种,完全是借此修养心性,像渭水之滨的姜尚太公望,他的钓子是直的,根本钓不到鱼,要等鱼儿愿者上钓,天下还没有这么笨的鱼。”

  谭意哥笑道:“可是他却钓到了周文姬昌,钓到了周室八百年的天下,收获比鱼可大多了。”

  及老博士道:“那是智者之钓,另有一种,意境较低,叫做勇者之钓,那是培养人的耐性、勇气及斗志,越难钓的鱼越感兴趣,人跟鱼去斗智、斗耐性,所以偶而有所得,便乐而无穷,他们享受的是胜利的乐趣,这种太容易得到的胜利,便不值得一顾了。”

  谭意哥笑笑道:“这倒也有道理,不过对一个初次钓鱼的人而言,这才能提高兴趣,今天我是第一次来钓鱼,真要叫我枯坐良久而一无所获,我可没这么好的兴致,说不定会把钓竿都摔断了。”

  及老博士笑道:“正是这话,我的性子最急,也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何况我觉得怡情养性的方法很多,何必一定要藉钓鱼而为之!既然钓,就一定要有收获,所以我这儿以后就不接待那些雅客,而宁可接待一些俗客了。”

  谭意哥道:“而且连那种人都不可以跟他深交,您想一个人如果能静坐在那儿半天,眼睛瞪着丝而不动,等着鱼上钓,这个人也太可怕了,如果他想整你,不知道会采取什么样厉害的手段呢。”

  及老博士哈哈大笑道:“意哥,你真有两下子,老头子几十年磨出来的一点心得,叫你几句话就套了去,你说得一点都不错;善钓、精奕的人,都是心机极工、城府很深的人,因为他们冷静,能思索,虽然不一定就会害人,但是也索然寡味,绝不是我这种直性子的人可以深交的朋友,所以对此类诸公,我也是敬而远之。”

  谭意哥道:“老爷子,这么一说,你这个人也是令人不敢亲近了,你的钓下去了半天,没见动一下,一定有什么古怪在上面?”

  及老博士笑道:“不错,什么都瞒不过你这鬼灵精,只不过我的鱼钓上没有饵,所以它们才不来上钓。”

  谭意哥道:“为什么呢,难道你也在修养心机吗?”

  “我此刻与世无争,还修养什么心机,我钓上无饵,是不愿意分心而减少了快乐。”

  丁婉卿道:“老爷子,你一向是个麻利的人,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了,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来表示自己有学问。”

  及老博士笑道:“不错!别看我这个人平时很俗气,但是一到这片天地里,我就变得有学问了,像刚才那番话,我若不加注解,谁都听不懂。”

  谭意哥忍着笑,走到他身边一恭长揖道:“弟子恭请教诲,万请夫子不弃,启我茅塞。”

  及老博士也装成一本正经的样于道:“孺子可!小子汝其有疑乎?且对老夫道来。”

  谭意哥道:“夫子不饵而渔,云有钓者之乐,小子请问,夫子之乐在何?”

  “在乎二三子之间。”

  “二三子为谁?”

  “此间共得四人,舍老夫外,皆二三子也,观汝等因得鱼而乐,吾乐与共焉,而吾之乐,尤胜汝等。”

  别花莫名其妙望着他们道:“老太爷,你跟姑娘说些什么话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及老博士大笑道:“这是有学问的人,说的有学问的话,你没有念过书,所以听不懂。”

  谭意哥笑道:“读过书的人也听不懂,因为我们的话太有学问了,上穷天机,下罗万有。”

  于是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桂花也傻呼呼地跟着笑,丁婉卿笑着拍拍她的头问道:“小别花,你笑什么?”

  别花道:“我看见他们这么高兴,我也高兴起来,所以才跟着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好笑的在那里。”

  谭意哥笑道:“说得好,桂花,你也是个有学问的人,跟老爷子一样,是钓鱼时不用鱼饵的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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