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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夏侯杰诧然道:“仙子是故意支使我去找他的?”

  赵景云道:“是的!黄先青的沙漠热并非绝症,我也治得了,可是我故意不管,让黑驹把你们带到他的地方。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大概是想从你身上找出我的下落,所以跟着你们来了。我也知道他的金刚指可以克制赫连新,没想到他的脾气变得这么古怪,放弃了有利的形势,与赫连新弄得两败俱伤。更没想到郝步芳那鬼丫头如此厉害,这不是我害死了他吗?”

  乔庄的血流将竭,昏迷仍旧,可能永远也无法醒过来了。赵景云默默地握着他的秃掌,抚着他瘦削的脸颊,厉声叱责夏侯杰道:“你还不快走,办你自己的事情去?”

  夏侯杰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景云叫道:“该怎么办是你的事,我不再管了!”

  夏侯杰道:“我到西域来是仙子所支使……”

  赵景云道:“不错!可是西域的事已经结束了,赫连新成了个废人,我的责任已经尽到了,郝步芳与王侠是你们的问题你不能样样都靠着我。”

  夏侯杰道:“仙子是武林中人,应该有责任!”

  赵景云怒声道:“你别乱加责任到我身上,慧剑是你们弄丢的,我管不了,而且我把情剑给了你,已经帮你很多忙了!”

  夏侯杰道:“情剑虽利,却不及慧剑之坚,而且郝步芳另得剑法秘笈……”

  赵景云怒声道:“对付郝步芳并不需要仗着利剑,我已经把方法告诉你了,用不用在你自己!”

  说完抱着乔庄向前走去,夏侯杰跟在后面道:“仙子上哪儿去?”

  赵景云道:“送他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等他慢慢地断气。这是我们在人间最后的聚首,希望你让我们单独相处,别跟着来了。”

  给她这一说,夏侯杰自然无法再跟着,顿了一顿道:“仙子是否留下一个地址,以后他的女儿问起来,我可以告诉她上哪儿去找父亲。”

  赵景云淡然道:“这倒不必,我只珍惜人的生前,等他一死,我会把尸体送到他妻子的墓地,交给他的女儿。”

  夏侯杰道:“仙子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赵景云道:“在沙漠上我鲜有不知之事,而且我会顺便通知黄先青,叫他赶回中原去帮你的忙。”

  夏侯杰又道:“那个王侠说在中原作了很多布置,仙子是否能指示一二。”

  赵景云道:“不晓得,可是我先警告你,王侠那个人很不简单,他说有布置,一定是相当有把握,你最好快点回中原去,尽早设法预防。”

  夏侯杰还想问得详细一点,可是赵景云已挟着乔庄,飞快地消失了。

  夏侯杰怔了半天,眼看着四下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连黄先青的那匹马也被祁连山骑走了,山口只剩下赵景云送给他的另一头黑驹。他懒懒地爬上马背,心中充满了焦灼与落寞,简直不知何去何从才好。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一条,赶快回中原去,将魔心圣教的阴谋通知大家,同来的人中梅氏祖孙已负气而去,黄先青远去疗伤,而且赵景云也去办她自己的事了,他唯一能找作为帮手的只有风无向。

  可是风无向在哪里呢?他对沙漠完全是陌生的,只知道向东行才是回到中原的路,因此他一上马,就认准了东方疾驰而行。

  傍晚的时候,他遇上了一队骆驼商,上前问明方向后。跟着他们胡乱歇了一宿,又过了几天,风无向还是没有找到。

  他怕事情紧急,因此不敢再多耽搁,想到风无向一定是先出关去了,他决定还是先到中原再说。

  玉门关的情况如旧,他出关时曾经记起一句古诗“西出阳关无故人。”曾经为此大加叹息,那时还有梅杏雨作伴,现在为时已久,他却历劫生死,世事变幻多端,比他西李时更复杂了。

  “东人阳关无故人”,他的感慨更深了!

  一骑如飞,戴着归心如箭的壮士,奔驰在仆仆的风尘中。夏侯杰重新踏上了明山秀水的中原!

  去时正是菊花尽开,芦苇白头的深秋,归来却是草长鸳飞的初春。在大漠上他整整过了半年,对他说来,却象几十年那样长久。

  这半年所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有血肉横飞的杀,有说不尽千钧一发的生死危机,每次都足以叫他死上一千次,可是他居然没有!

  为什么他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呢?那答案他很清楚,为了他手中的这柄情剑。

  当初求剑时,他只有一个单纯的希望,希望能借着它去得到一个女孩子的温情,去挽回一颗原本属于他的芳心—宫素娟的心。

  可是他得剑太迟了,当宫素娟已成为罗君秋的妻子时,一切都太迟了。然而这柄剑却也改变了他的命运。

  这命运中有着凌驾一切的荣耀—他登上了剑会盟主的宝座,成了万人称羡的天下第下剑手。

  但也赋予他沉重无比的责任——对天下武林安危的责任。为了这项责任,他跋涉万里,几乎是独力对抗着一股庞大而邪恶的势力——魔心圣教与一个最阴险的敌人——赫连新,而且也牵涉进一个复杂无比的漩涡中。

  这个漩涡以“忧愁仙子”赵景云为中心,赫连新、祁连山、乔庄。那个真名叫做王侠,而又是万里追魂——古白龙、侠王等多重身份的神秘人物,以及似真似幻的怪僧苦果,他们都以各种不同的关系,围绕在她的四周,构成一个难解的谜。

  夏侯杰自认是对这个谜知道得最多的一个人,因为他已摸透了这些人的关系,可是他困惑也最多。因为这些关系中都有着一段极为复杂的往事,情牵孽缠,恩怨纠结,必须要弄清这些往事,才可以解开这个谜。

  唯一能知道谜底的只有赵景云自己,可是她又不肯说,夏侯杰也不敢问。自从他与赵景云发生那一次最荒唐的孽缘起,他简直不敢跟她多说话。

  赵景云是为了解除情剑上的魔力才跟他发生关系的,可是他不知道这魔力倒底解除了没有?更不知道受魔力影响的是他自己还是赵景云!

  他怕见赵景云美丽的倩影,更伯看赵景云似若有意的眼睛,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年龄,辈份都有着很远的距离。

  说他会爱上赵景云,那是最荒唐的想法。说赵景云会爱上他,似乎更荒唐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是令人想象不到的,自然那一刻缠绵后,他心中居然完全抹去了宫素娟的影子,甚至于那似若有情的梅杏雨,则更淡薄了!

  闭上眼睛,他只看得见赵景云,静下心来,他也只想到赵景云,最后他听赵景云说乔庄是她的丈夫时,心中竟萌起一丝莫可名状的妒意。这算是什么感情呢?然而,曾经沧海难为水,赵景云毕竟是第一个真正进入他生命的女人!

  何况她又是那么美,那么成熟,而一点都不显老!

  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来说,这种畸形的感情应该是可以原谅的,可是赵景云历劫情海。阅人无数,她的感情应该稳定了,即使是为了消除情剑上的魔力而不得不献身时,也应该是属于理智的决定。

  然而夏侯杰感觉到她的热情是发自内心的,她的情态是近乎饥揭的,当她劝夏侯杰用情剑去征服郝步芳时,似乎十分勉强,他可以听出她语意中的不快。

  尤其是最后的那场会晤,她表现得特别冷淡。冷淡得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夏侯杰看得出她的冷淡是故意装出来的,故意用冷淡的表情掩饰她胸中的情欲,最后她抱着乔庄离去时所流露的惆怅,不是为着乔庄的死,而是为了急于离开他而永不相见……

  当时他们两个人都有着相同的感觉,他们是不应再相见了,“事如春梦了无痕”,也为了这个原故,夏侯杰没有再追她,没有再唤住她,更因为这原故,她走时连头也不回一下。

  一声呼唤,一个回头,都足以使事情改观,谁都不肯再分手了,可是在一起又能怎么样呢?

  夏侯杰能丢下一切,跟她在大漠上终老吗?也许能,也许不能,但是两个人都不敢尝试。

  忘年的畸恋之情毕竟是无法持久的,赵景云的青春是靠药物留驻的,而药物的驻额必须以清心寡欲为基础。当纵欲的结果使她变成鸡皮鹤发的老妇时,这段畸情也跟着毁灭了,也毁了他们两个人。

  夏侯杰急急地离开了大漠,他知道赵景云再不会入关到中原来了,他也不会再去西域了。

  也为了这一点,他知道赵景云不会再帮他解决郝步芳的问题了,要想阻止魔心圣教的东侵,他必须靠自己以及中原武林人士本身的力量。

  可是跟他同时出关西行的一个人也没找到,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入关之后,他想找个人问问中原的情形,结果也大失所望。

  秦中没有什么知名的武林人物,即使找到一两个略略有名的人物,人家只知道夏侯杰的名声,却不认识他,经他自我介绍后,有的人还表示不相信。

  夏侯杰没问到消息,反惹来一肚子气。人家怀疑他是有道理的。沙漠上半年的风吹日晒,长期跋涉奔命,使他又黑又瘦,衣衫褴褛,仪容不修,这样一付潦倒的样子,谁也不会相信他是技震天下的剑会盟主。

  他又不能为了证明自己,拔出剑来施展一番,而且这些人知道的也不会太多。

  王侠的布置一定是拣势力壮大的门派下手,而且必然是绝对秘密的,这批三四流江湖人未必知情。

  想了一下,只有少林本院最近,同时去好问问风无向是否回来了,因此他放弃找人问讯的打算,一路向关中少林寺行去。

  东掠长安,鞭指洛阳,骑声得得,敲击在山道上,这里不仅是武林圣地,也是佛门名山。

  山道上有进香的善男信女,有游方朝山的僧侣,也有探胜寻芳的旅客,络绎于途,他杂在人群中倒也不甚特殊!

  抵达嵩山下院后,他下了马,举步跨进专门,正殿上是礼佛参拜的所在,香烟缭绕,游人杂处,他也不便找人问讯,一路向后面走去。穿过两重偏殿,才看不见俗装的游客了。可是深院空静,竟找不到一个僧侣。

  他只得再往前走,穿过空院,正想步入那座洞房,身后忽然有人道:“施主请留步。此后乃禅寺静室,非游览之处……”

  夏侯杰一回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名中年僧侣,法相庄严,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不过少林乃武林主脉,门中高手如云,这并不稀奇,于是他拱拱手道:“在下非为游览,乃专程前来访友!”

  那僧人哦了一声道:“施主要找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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