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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瑜这次学乖了,没有多说话,只是连连稳谢,老僧取出碗筷,各倒了一大碗,举碗邀客。

  司马瑜见那酒色橙黄,香味很重,喝在嘴里,除了酸甜之外,另具一种辛辣之味,酒性非常之烈。

  司马份由于本来量就浅,不敢多饮,只是频频吃着肉脯,老僧却似酒量甚豪,连干了好几碗,依旧面不改色。

  酒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司马瑜才搭讪问道:“打扰了这么久,还没有请教大师父法号!”

  老僧微微一笑道:“老油苦核!”

  司马瑜觉得这名号很怪,微一迟疑,老僧又笑道:“苦乃百味之本,核乃万生之精,天生万物,无一不从苦中来,浮生太多苦事,是故人方堕地之际,莫不认孤苦啼,先识得苦中之味,始懂得生命之谛,苦中有自有佳境,佛说一烂米藏大千世界,宇宙亦可作一核看……”

  司马瑜体会到他的话中道理很深,不觉肃然起敬,正容举杯道:“欢师原来是一位得道高僧!”

  老僧哈哈大笑道:“相公太抬爱了,老油四十五岁才出家,完全为着谋生不易,这一袭僧衣,比较容易骗饭吃,十五年前行脚至此,受托照顾这些格木,既不会诵经,又不会礼佛,这得道二字是从何说起?”

  司马瑜一骇道:“大师是受了谁的托付!”

  老僧微笑道:“说来也许相公不相信,老油是受了棺中死人的托付!”

  司马瑜微一色变道:“大师在开玩笑!”

  老僧笑道:“老衲一点也不开玩笑,十五年前老钢也是游方至此,也因为天色已夜,毕备在此控单,那时庙中另有一位造及在此接待,饭后那位道友报过法号,自称悟净,邀老油在此同居,老油正苦于飘泊无定,欣然答应下来,一宿无话,次日醒来之时,那位道友已沓无踪迹,老袖找了半天,最后才在一间空屋中发现

  司马瑜变色道:“他是死人?”

  老僧大笑道:“相公说得一点也不错,老油在空屋中找到了他的骨灰坛,上面写着他的生卒年月,以时序推算,他已经圆寂十几年了…”

  司马瑜大为吃惊,切切地道:“那……大师以后可曾再见过令友——

  老僧微笑道:“没有,那位老友好像识任已尽,从此未曾再露面1”

  司马瑜慢慢地道:“这事情太怪庭了…”

  老僧笑着道:“世间鬼神之说,原是信其有则有,信其光则无,老油不过照着事实说出,相公相信也罢,不信也没关系’…”

  司马瑜怔了半天才道:“大师这些年来,一直在此地盘醒

  老僧点头道:“不错!这原是一所荒弃的古寺,寺中寄宿的这些棺木,也不知来自作处,老袖留居了十几年,从未见人前来祭扫,相公还是第一个登门之人…”

  司马瑜验现疑容道:“在下前来之际,好像听见大师在对人说话!”

  老僧大笑道:“那是老油在对格中死人说话!”

  司马瑜大惊叫道:“对死人?”

  老僧微笑道:“相公不要害怕,老油因为单身居此,自不免感到寂看,闭居无事,只有对死人说说话解闷……”

  司马瑜连忙问道:“看得见吗?”

  老僧笑道:“老衲说话之时,并未拿他们当死人,因此他们会听得见,甚至于有的时偶。他知还会回答老油的话……”听到这儿,他瞥见司马瑜的神色都变了,乃又微微一笑,举碗猛子了一口酒,宽慰似地道:“相公不要怕,老衲不是说过,鬼神之说,在有无之间,相公抱定心中无鬼,把他们当作死人,他们就是死人了!”

  司马瑜口中唯唯地答应了,却禁不住心中忐忑地跳,老僧也不在意,吃喝一阵,将桌中的残肴都扫光了,才开始收拾碗筷道:“相公旅途劳顿!一定需要早些安息,老油很抱歉别无床榻,只有委屈相公在这儿胡乱歇息一下……”

  司马瑜见他的木榻不大,方可容人,不禁皱起眉头道:“那不是要挤着大师了!”

  老僧笑道:“老僧终日无所事事,一宿不睡也没有关系‘相公尽管在此安歇,老衲可以跟孩子们聊聊天以渡永夜……”

  司马瑜脸色一变,欲语又止,老僧似已觉察笑道:“相公不必多心,老油所说的孩子们,就是棺中的那些死人,老油与他们相处日久,无形之中生出一种感情,开玩笑似的叫他们孩子,其实他们生卒年月俱都不详,很可能比老油大得多了……”

  司马瑜面对着这么一个半疯半真的老僧与一大群死人,心中又怕又瞥扭,本来想马上告辞离去的,可是年青人的傲气又鼓动着他,觉得在这种情形下,被几句鬼话味跑了实在太没来由。

  呆了片刻,他才逊谢着道:“在下蒙在师如此招待,已是感谢不尽,如何还敢吵闹大师安眠,大师不必客气,还请在此地安歇,在下随便找个地方,只要能够聊蔽风露,就可以睡了……”

  老僧笑着站起身来插手道:“相公快别如此说了,佳客还来,老油只惭愧无以为敬,怎么还能简慢相公呢!再者老袖晚间极少睡眠,相公尽管放心安歇吧!”

  说着又在架上取下一盏油灯,把灯点燃了,慢慢走到门口,回头对着司马瑜笑道:“老衲不再打扰了,相公在睡眠中若是听见有什么响动,千万不要起来、那些孩子们有时并不很乖

  司马瑜又是一惊道:“大师是说但尸……”

  老僧笑道:“相公说错了,僵尸是有生命而无知觉的东西,老油的这些孩子都十分有灵性,从来没有加害过老油,只是他们从没有见过陌生人,恐怕他们对相公不礼貌,只要根公留在屋里不出来,他们是绝对不会前来打扰的!”

  说完又对他笑了一下,才伸手替他带上了门,构接着身子,末后实在撑不过疲惫,才倒身在榻上。

  那老俗所用的被褥都十分胜旧,发生一股熏人的气息,司马瑜一看那被面,只见是蓝色绸缎的,上面还织着许多圃花寿字,显然是从棺中拖出来的殉葬品,不觉一阵恶心,干脆掀过不盖,和衣倒在榻上。

  躺了没多久,刚要合眼之际,耳边忽听得呛然一声金铁交鸣声,唬得他连忙坐了起来!

  空中静荡荡地空无人遗迹,一灯如豆,莹莹地发出微光,那管响声来自床头哪儿挂着他自己随身佩带的长剑,已经有一半跳出鞘外!

  司马瑜见了不禁心中又是一动,这枝刻是师尊长眉笑煞萧奇传给他的,难不是紫电青霜等前古神兵,可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了,锋下曾饱饮奸人之血,无端发声,必有异兆……

  正在怀疑间,忽然隔屋又传来一阵异响,起先是木板移动声,按着是细碎的步履声,还夹着老俗低低的招呼声,因为是在深夜,那些声音都十分清晰!

  本着一个练武精明的耳目,司马瑜虽是心惊胆怕,但还是屏息静神,注意地听去!

  那步声十分杂乱,好似不止一人,按着是老俗的低语,还是那种絮絮切切,和谒而又低沉的调子:“好了!大宝醒过来了,三媛也醒过来了,还有几个孩子呢!别偷懒了,快出来吧!今天给你们准备了一餐好吃惊的!别慌,也不许闹,要是把隔壁的相公吵醒了,事情就麻烦了,大家排着队出去,静静的……”

  那语调的确像是一个母亲在对着一群会闹的孩子,细碎的步履声果然静了下来,变为更轻微的走路声,慢慢向屋外的空庭中移去。

  司马瑜听得惊心动魄,背上的冷汗直往下流,先前听那老僧鬼语连篇,以为是他有疯癫症,因为一个人长年处此鬼域,心理上疑神见鬼是自然的现象,现在听来好像是确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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