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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入阁拜相的四名东阁大学士中,高弘图、姜日广虽是耿耿忠心,但是他们却没有实力,不足以压住马士英,唯一能制住马士英的史可法督师扬州,既要防贼,又要防清,更还要防自己人,忙得他无暇内顾。

  他要是个重权争利的,以大军为后盾,硬是开到南京来,大权一把抓,局势或许可以改观。

  但他却是个谨守人臣本分,一心都在中兴的忠贞臣子,所以他不会做那种事,却由得那批小人在朝里耀武扬威,毁了一个刚建立起来的朝廷,也毁了民心的寄望,对功过而言,实在是很难说的。

  侯朝宗在新君初临的时候,原也抱过一阵子希望的,尤其是看到阁臣中颇有几位东林前辈,这些人若是想用人,他侯朝宗是绝不会被冷落的。

  可是等下去,次要的阁员也陆续发表了,仍然没他的分,他的心已凉了,尤其是看到那些发表的官员中,没几个是有作为的,甚至于还有一些不学无术之徒,使他对大局也灰心了。

  这些人都是化了银子从马士英那儿钻门路,就混到四五品的前程,官似乎变得不值钱了。

  但是说一官易求,却也不尽然,杨龙友是马士英的妹夫,他也干过一任知县,本身也颇有文名,马士英若是真心提拔他,给他一分像样的差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那个贵州佬却在这个地方做起文章了,讲什么内举要避嫌,发表了一个六品礼部主事。

  冷衙门中的瘟官,使得杨龙友气白了胡子,还不敢拒绝抱怨,因为他自己知道那位大舅子是什么角色,狠起心来是六亲不认的。

  复社的士子们先前还缄默了一段时间,但是到了后来,看他们闹得太不像话,又开始批评了。

  但是,现在却没有以前那么自由了,马士英大权在握,是不会对这批人客气的。

  有好几个人已经为了出言不慎、惑乱人心等理由被抓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力量,甚至于还是由高弘图、姜日广两位东阁大学土据理力争才力保出来,但是很明显的,复社的势力已在消退中。

  很多敏感的人,已经不敢再亲近他们了。

  宁南侯左良玉虽然被加封为一等侯,但是他不满足,尤其是听说高杰、刘良佐、黄得功等四镇也有晋爵之议,更是光火,居然发了一道檄文,说是要移师金陵来清君侧。

  这个消息使得金陵的人为之大大的震动,也使得那些宵小们胆颤心惊,连马士英也紧张起来了,史可法不在南京,谁也抗阻不了左良玉的部队。

  那些顾命老臣虽然也认为左良玉清君侧之举有必要,但是却不主张左良玉于此时移师,因为左帅在拒守武昌,是一大屏藩,与史可法在扬州上下相望,把清兵挡在北边,若是上游防务一虚,清兵趁机南渡,则南京定受威胁了。

  马士英又一改前貌,重新找到他的妹夫杨龙友,卑词厚礼来找到了侯朝宗,请他写封信去阻止左良玉的轻动,以大局为重,不要闹意气。

  一面止息了回镇晋爵之议,一面还答应晋封左良玉为国公……。

  朝宗本来不肯多管这个事的,但是想了一下,若是左良玉真的那么干了起来,占便宜的是满州,闹得同归于尽,大家没好处,因此也答应了。

  他不但用自己父亲的名义写了一封信给左良玉,同时还答应自己亲自跑一趟,面说左侯不要轻举妄动。

  那也是出于复社诸友的请求,他们也看出了马士英当势后,复社同仁的危机,目前似乎只有左良玉有力量能制住马士英,大家想到一定要有个人在左侯那儿,南京方面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从左侯那边施加压力,比什么都有效。

  如要说动左侯支持一件事,自然是以侯朝宗的影响力最大,于是大家一致请求他跑一趟。

  侯朝宗自己也觉得在南京已混不出个名堂了,倒不如在军中去耽一阵子,只要有两次战役,左侯在奏报功勋时带上一笔,请求朝廷委职,那是有求必准的。

  他在大家的祝福中走了,香君跟妥娘是含着眼泪送他上路的,离情甚凄,他们都舍不得他走,但是朝宗此去是为了天下安危,她们也为他骄傲。

  香君更是寄望殷殷,希望他这一去,能好好的有一番作为,闯个前程出来,他使他们有个美好的未来。

  朝宗去后一个月,有封信来,说他已经到了左侯军中,也打消了左侯移师之意,他被任派在军中署理文书,是左侯的亲信幕僚。

  这封信使大家安心下来,但是妥娘也看出了其中不妥的地方。

  姐儿俩在私下谈话时,妥娘说出了她的看法道:“小妹子,我不是要浇你的冷水,侯相公在左侯军中,恐怕并没有他预想中那么得意。”

  “这……不见得吧,左侯对他父亲侯老先生一直是非常尊敬,对他也很器重的。”

  “这是不错的,那是做个样子,让人知道左侯是个不忘本的人,以博贤声,左良玉是老粗出身,却又喜功,所以才有这些要名之举。”

  “可是左侯不是听了他的劝告,止兵不动了吗?”

  “那也是情势所然,左侯只是做个姿态,叫着唬唬人而已,那里会真的动兵,他看看情势不佳,国内的人反对居多,自然就不敢轻动了,何况马士英等人合起来的兵力并不比他弱,打起来也不见得稳操胜算,算算并不划得来。”

  “郑姐,你怎么看得出侯相公不太得意呢?”

  “因为他只是在幕中处理文书,虽是左侯亲信,却只是私人的班底,那是跟主官同进同退的,没什么前程。”

  香君对这些官方人事并无所知,听了郑妥娘的解释后,不禁眉头深锁,想了一下道:“左大帅这侯爵是世袭的,他手下所领的又是子弟兵,别人夺不掉的,就是做他的私人幕僚也不错的。”

  “假如只是混个温饱,自然没问题,其外他就没什么了,掌理文书,又不跟外间直接接触,想藉战争发横财都没机会。”

  “侯相公可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他不是个重视金钱的人,也不会去发那种昧心财,可是他的那份工作,既无富贵,又无前程,他那样一个才高志大的人,怎么能安下来呢?”

  香君怔住了,妥娘叹口气又道:“再者,我听见湘楚来的人说,左帅年岁渐高,长时期的雄踞一方,渐渐地变得顽固跋扈,他的儿子左梦庚野心既大,却又庸弱无才,这父子俩的前途很不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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