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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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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娓娓低诉,跟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一样,渴望着爱情。 这番话若是由泰淮河畔的另一个女子说出,必然会引起两种反应,不是被认为矫揉做作,就是笑她异想天开,自不量力。 可是,香君说来却令人怜惜,不仅没人笑她,而且还使人感到眼眶热热的。 真情的流露,毕竟是动人的! 做母亲的李贞娘觉得她未免太露骨了,连忙咳了一声道:“丫头,有点样子,别惹人讨厌。” 香君勇敢地抬起了头,道:“娘!我不是没廉耻,只是说出了我心里的话,所以我不怕人家笑我,我也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指望些什么,可是我多少还是存着一点希冀的,所以我知道侯公子并不是在骗我时,忍不住对他衷心感谢了。” 侯朝宗初来之际,只是听说这个小女孩很秀丽、很逗人喜欢,原是抱着见识一下的心情来的。 既来之后,发现她比自己想像中还要美,心里益发的喜欢她了,可是没想到这么相逢,对方居然会对自己如此倾心相许的,那倒使他有点手足无措了。 他握着香君的手,望着她那无邪的脸与眼睛,倒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倒是李贞娘识趣,笑笑道:“侯公于,我家丫头虽说才出来应酬不久,一切都嫩得很,但是多少也应过几次堂差,也帮我款待过几天客人了,可没有像今天这样子对人熟络过,看来她倒是真心的,你可多疼疼她。” 朝宗连忙道:“一定,一定,人生得一知已不易,得一红粉知己由难,香君在碌碌众生中,对我青眼独具,我再混帐,也不能唐突佳人的!” 这番话说得很圆滑、很含混,是欢场中一般常常可以听到的话,虽然满口答应了,却什么也没表示。 香君听了不禁神色微变,可是朝宗在桌下又把她的手紧紧地捏了一下,那似乎又是另一种表示。 香君想了一下,觉得在如此的场合下,朝宗也只能这样说了,因为他们毕竟是初会,还没有建立什么感情,总不能期望他对自己作任何表示,就算是海誓山盟,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说。 识趣的卞玉京也觉得这些话该就此打住,笑道:“侯公子说的是香君妹子感谢他未以风月中人视之,而李家小妹妹也的确是这个意思,他们两心相印就这么一声谢谢,把千言万语都讲尽了,只不知我们郑疯于是否也猜中了此中的机关,夏老爷该把你手中里的密封打开来让大家瞧瞧了。” 郑妥娘忙道:“不必瞧了,我认输!猜错了。” 她抢过夏允彝面前的东西,一撕两片拢在袖里。 柳敬亭就坐在她旁边,一把掏了出来:“你就是认输,也得瞧瞧你写的是什么。” 郑妥娘待要抢回,却被他捏在手里伸得远远的,让陈定生接了过去,首先打开来,一看却是两句七言—— 谢君溪边作桃冢,不使轻薄逐水流。 第一个看到的却是吴次尾,而且还大声地念出来,念完后,大声地一拍桌子,道:“好句!好句!短短十四个字,却将方才的情景,以及香君的心思情使完全表达出来。允公!你是诗坛老手,你说说看,若是换了你,能否以十四个字道尽一切的。” 夏允彝连连摇头道:“我不能,相信在座的各位谁也不能,妥娘,你这才女之名,的确不是浪得的,但凭这两句诗就无人能及。” 陈定生道:“不错,只有才女情思,才写得出如此绝句,试想春日溪头,风摇落红随逝水,正在自怨命薄之际,忽有一双多情的手,把片片落花捞起来,不以轻薄见弃,殷勤筑冢埋香,这是何等的情意,难怪桃花要感激涕零了。妥娘!你明明已经猜对了,为什么要自承错了呢,难道你舍不得罚老吴请吃一顿不成。” 吴次尾道:“该!该!就凭这两句诗我也罚得心甘情愿。” 柳敬亭道:“妥娘倒不是舍不得罚您吴相公,您老的底子扎实,对人大方,那是大家都知道,但您就是对秦淮河的姑娘们小气,从来就没花一个子儿在她们身上,大伙儿早就合计着,那天要敲您一顿出来,这次逮到了机会,还肯轻易放过吗?” 郑妥娘忍不住笑道:“死麻子,我既不是舍不得让吴相公花费,那就是舍不得你,怕你输了东道了。” 柳敬亭笑了一笑,道:“可不是,我麻子在留都靠说书耍贫嘴混饭吃,已经够惨了,如果再输了这场东道可不要了我的命,你不忍心要我的命,所以才自认输了公道。” 郑妥娘笑道:“我倒不知道你有这么美,你照过镜子没有?” “没有!我不敢照镜子。” “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 柳敬亭笑笑地道:“我不敢照镜子可不是怕知道自己丑,而是怕看见自己脸上光光的生气。” 大家本是听他们插科打诨,虽觉得好玩,倒是没当同事,这时见柳敬亭提到了自己的脸,倒是大感兴趣。 因为柳敬亭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光脑门子黑脸膛,长相虽不俊俏,却也颇有威严,而且他的脸上光亮亮的,不见一点麻子,却偏要以麻子为号,秦淮河上知道柳敬亭的人不多,但提起说书的柳麻子却无人不知。 大家常以这个问题问他,每次他都能谄出一段笑话来,而且没一次相同的。 所以,听他说到自己的脸,大家的兴趣就来了。 郑妥娘说道:“你为什么生气?” 柳麻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想,我的外号叫麻子,人人都叫我麻子,而我脸上却找不到一颗麻子,这还像个人吗?更烦人的事儿你还不知道,遇上了一两位老牌道地的麻哥,居然向我请教是怎么把脸上的麻坑给填平了的,我回答不出来,他们还骂我秘技自珍,不肯公开同道,更有人骂我将来会断子绝孙……” 大家都笑了起来。 侯朝宗道:“敬亭兄,我们虽是相识不久,却一直很投契,我一向也拿你当个知心朋友看待,这个总没错吧!” “当然!承你侯公子看得起,不耻下交,我麻子是万分感激,三生有幸。” “朋友相交以诚,有句话你可得老实告诉我。” 柳麻子叹了一口气:“又来了,侯公子你不必开口,我准知道是那句话,你到底是不是麻子?” “不错,这回我可要听老实话,可不准你再胡谄一道来唬弄人。” 柳麻子又叹了口气,道:“老实话听起来最没意思。” “没关系,你说好了,我们是对一个朋友多一番的了解,不是要听你说书。” 柳麻子道:“我当然是麻子,我们柳家是坑人世家上起高曾五代,代代都是麻子,因此这个封号已是世袭,柳麻子若非麻子,就不是柳家子孙了。” “可是,你的脸上却没有一点麻子。” “那是家君之赐。” “哦!令尊大人莫非发现了治麻之秘方?” “要有那玩意我早就发财了,还来说书干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就快点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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