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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冬姑举起手来擦擦眼泪,略带羞惭地道:“我去找爹说话了,我告诉他现在我有了个小兄弟对我很好,请他放心。”

  林淇有点好笑地道:“你爹已经死了,他听得见你的话吗?”

  冬姑傻怔怔地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得见,反正我有一点事都要告诉他,从爹死了之后,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所以我在告诉他的时候,一高兴就哭了起来。”

  林淇倒是颇为感动,柔声道:“只要你诚心诚意,我想你爹的在天之灵是会听得见的。”

  他原是一句安慰之话,不想冬姑立刻道:“你说得一点都不错,今天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头忽然从墙上掉了下来,大概是听见我的话替我高兴呢!”

  林淇不禁一愕道:“你爹的头怎么会到墙上去的?”

  冬姑张着嘴笑道:“爹死了之后,我怕再也看不到他了,所以把他的头偷偷地割了下来,藏到这个洞中,好常来看看他!”

  林淇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你爹中了人家的暗算,死于非命,你怎么还可以去破坏他的遗体?”

  冬姑一怔道:“怎么不可以呢!那是爹自己叫我这样做的!”

  林淇生气了道:“胡说!你爹怎么会叫你割他的脑袋?”

  冬姑急了道:“是真的,爹在没有死之前就经常对我说,万一哪天他死了,我就可以把他的头割下来,还说他知道我太傻,他可以经常照顾我!”

  林淇没有话说了,只得一叹道:“你爹也是个怪人,人都死了,一个骷髅头能照顾你甚么,反把自己弄得尸首不全!”

  冬姑也被他说得伤心起来,抽抽噎噎地道:“是啊,那颗头的肉也枯了,皮也干了,完全不像他生前的样子,可是爹生前常指着他自己对我说……”

  林淇不经意地道:“对你说甚么?”

  冬姑惨兮兮地道:“他说:‘冬儿啊!你真要把我里面的东西全学了,就一辈子不怕人欺负了!’可是那怎么行呢,爹的头脑里不知藏了多少学问,凭我这傻瓜,永远也学不完啊!”

  林淇忽而神色微动地道:“你爹真是这么说的吗?”

  冬姑道:“怎么不是呢,他每天至少都要说上个一遍,甚至于当着老猴子的面,也是这样说,所以我都背熟了!”

  林淇想了一下,忽然道:“你爹的头在哪里?我也看看去!”

  冬姑有点急道:“小兄弟,你不是要我把它送回去吧?”

  林淇双目神光微露道:“那怎么会呢!你爹吩咐你这样做,自然有他的深意,他既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长辈,我应该去参拜一下。”

  冬姑这才放心了,开心地道:“只要你不叫我送回去,你爱怎么看都行,就是送给你我也不在乎,不过要我把它送回爹的身边去,我可舍不得,这是爹给我唯一的纪念了!”

  林淇却一连声地催促她带路,冬姑又点着了一支火炬,絮絮叨叨地道:“这个洞我是走熟了,不用火也到得那地方,你可不行……”

  林淇不理她的啰唆,跟在后面走道另一处洞室,那儿比较小一点,却放着许多石块、金玉玩具等,想来是冬姑日常居留之所。

  在墙壁上凹进去一个小洞,放着一颗人头,皮肉俱已风干,两眼深陷,牙齿凸出,看起来十分怕人。

  冬姑将人头取在手中道:“爹活着的时候不像现在这么难看,他一直在骂我丑,其实他现在比我还丑呢!”

  林淇接过来一看,却发现后脑上干皮已破,有一道裂痕,连忙问道:“冬姑,这儿怎么破了?”

  冬姑看了一下道:“这原来是没有的,大概是刚才摔下来打破了……”

  林淇又问道:“刚才它真是自动滚下打破的吗?”

  冬姑点头道:“不错!要不因为他是我爹,我真要吓坏了。”

  林淇沉吟不语,捧着那颗骷髅虔诚地祷告道:“前辈不但设想周密,且尚能显灵于死后,晚辈心敬无已,设若晚辈猜测不实,冒渎之处,想前辈也有以谅之;无论如何,晚辈也一定遵照前辈遗嘱,善视冬姑,终身奉之如同手足。”

  冬姑莫名其妙地道:“小兄弟,你对我爹说些甚么?”

  林淇祷告完毕,才对冬姑道:“冬姑,你刚才说肯把它送给我,是真的假的?”

  冬姑不解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你要它干甚么呢?”

  林淇沉声道:“打破它!”

  冬姑一惊叫道:“打破它!为甚么呢?”

  林淇知道跟她解说很不容易使她相信,再者自己也不敢说有十分把握,只得采用另一个方法,故意沉下脸道:“你既然把我当作兄弟,就应该一切都听我的,不可以再想着你爹,再说以后有我来照顾你,要着这个也没有用了。”

  冬姑怔了半天,才带着笑声道:“小兄弟,我是个傻瓜,随便你怎么做吧……”

  林淇神色庄严地举起骷髅,用手掌在上面轻轻一拍,头骨立刻碎开了,里面却空无一物,林淇倒不禁大感愕然!

  冬姑情不自禁地过来,抢着那几片碎骨抱在怀中哭叫道:“爹啊!为了小兄弟,我可顾不得你了,今后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林淇此时感到无限歉疚,连忙安慰她道:“冬姑,你别哭了,只怪我过分自作聪明,想错了一件事!”

  冬姑的大眼睛中泪珠直滴,哭着道:“甚么事想错了?”

  林淇长叹一声道:“现在说也没有用了,还是不要去想它吧,孙前辈的遗骨既然已被我无心震碎,你还是把它安放到原处吧!”

  冬姑泪珠婆娑地道:“你明明是有心的,怎么还说是无心呢……”

  林淇无言可答,只得忍心装作生气道:“冬姑,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

  冬姑大概是很怕林淇光火,委委曲曲地将碎骨安放在墙洞中,她的眼泪滴在骷髅的干皮上,忽然发生了一种奇异的现象。

  那层干皮突地化成一蓬白色的雾气,嘶嘶作响,顷刻之间,整个地消失了,剩下一堆森森白骨。

  在火光的照耀下,白骨上现出无数图纹字迹,色泛微蓝,由于笔划非常纤细,一时看不清楚是甚么?

  林淇欢呼一声道:“终于被我找到了,起初我还以为是藏在头骨中呢,谁知却在这里!”

  冬姑也被这个现象怔住了!连忙问道:“小兄弟,你找到甚么了?”

  林淇忙着察看那些字迹,只是含混地道:“你父亲交给你保管的东西,他的心思真周密,若不是你这一哭,我真不会想到是藏在皮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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