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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少年侠士罗菩提一人一骑,仆仆风尘,闯关万里,由黄山的菩提禅院,来到了滇西的高黎贡山。

  他虽然才只有二十七岁,却已名列武林八奇之—。

  他是一个孤儿,除了知道他姓罗之外,身世早巳不详。自幼即是菩提禅院的主持——一代侠僧佛印上人——生平仅有的—个传人,他是如何为佛印上人所收录,已经无人得知了。

  因为黄山之奇闻名于世,佛印上人修真之所,又建于黄山最高的始信峰,很少有人前去探访。他封剑江湖之后,也谢绝了交游,直到罗菩提二十岁艺成出师,游侠江湖,大家才知道他是一代侠僧的传人,间接地也知道了佛印上人修真之所,否则大家还以为这风云一世的武林高人离开人世呢!

  罗菩提的名字也是佛印上人替他取的。本来佛印上人的意思是要他皈依沙门的,自小落发,在菩提禅院中当个小沙弥,后来可能见到他的性情不合于古佛青灯,才又叫他还了俗,除了一个佛意很浓的名字外,几乎已找不到—点与佛有关的痕迹了。

  这小伙子急公好义,天性任侠。路见不平,绝不袖手,完全象佛印上人早年游侠江湖的行径。当小和尚的时候就不安份,艺成游侠江湖时,更是嫉恶如仇,短短的两三年间,他接连翦灭了江湖上十几个黑道巨寇,因而赢得了玉面修罗的尊号。

  玉面是形容他的外表,他长得堂堂一表,如玉树临风。修罗则形容他的作风,他艺业既高,行事果断,除恶务尽,成为黑道中闻名丧胆的大煞星。所以在他二十四岁的时候,即名列宇内八奇之一,盛名几乎超过了他的师尊佛印上人。

  当时武林中盛传一首歌谣,第一句就是他——“玉面修罗名菩提”,其余的七句则是:“诸葛山真擅行医,龙飞凌云霄,虎啸闻千里。不老南山童,蛮女何妙容,不醒常醉客,铁剑万年红。”这八个人中有正有邪,都是名闻一时的武林风云人物,各具独门绝学,独行独断,所向无敌。八雄并峙,却因为天各一方,很少有相遇的时间,所以也无从分出高下,而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各行其是,也很少有冲突的机会,所以武林中人将他们并列为八奇,编成了一阕菩萨蛮以纪其盛,传诵一时。

  其中圣手儒医诸葛山真与佛印上人是莫逆知交,经常去探访老友,他是罗菩提的长辈,这两奇是碰头的时间虽多,却也打不起来。而罗菩提这次万里远行,也是受了诸葛山真的支使。

  他行侠江湖之后,很少回到黄山的菩提禅院去。仅在每年六月初九,佛印上人生日时,不管相距多远,他一定会去给师尊拜寿。今年,他如期的赶回黄山。在半路上遭见诸葛山真,也去给老友贺寿,相偕抵达菩提禅院,却看见佛印上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自从罗菩提离开黄山后,菩提禅院中只有佛印上人孤身一人,对这件事也无从问询。经诸葛山真诊断后,发现佛印上人中的是一种慢性的毒药——百日消魂草。这种毒草晒干后,焚烧时能发出一股异香,嗅之即昏迷不醒,过百日后必死无疑,此草产于苗疆,中原罕见。佛印上人显然是中了别人的暗算,但因为无从查询,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诸葛山真深明医道,诊断明白后,才说此毒唯滇边高黎贡山的龙须草煎汤服之可解,但龙须草十分珍贵,只在高黎贡山的百兽谷有所生长,而百兽谷则是八奇之一,蛮荒圣女何妙容的居处。她是苗疆的一个女巫,除了会武功之外更兼有役兽之能,独霸云贵蛮区无人可敌,她的百兽谷更是禁地,入者从无生还。

  罗菩提为了救恩师,不顾一切地深入穷荒,要找何妙容乞取龙须草,同时还恳乞诸葛山真留在黄山照顾师尊。诸葛山真为了老友,自是义不容辞,只是对他取草之行,却不敢寄以深望。因为此草除了能除百毒之外,还兼有驻颜之效,产量又少,何妙容视同拱壁,绝不肯轻易送人的。何况黄山与滇边相距万里,一来一往,就要几个月,期限只有一百日,就算顺利取到龙须草,也不一定赶得及时。罗菩提却不管这么多,佛印上人是他的师尊,也是养他成人的恩人,即使拼了命,他也得跑一趟。为了争取时间,他几乎是豁了性命,昼夜兼程,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赶到了滇边。横渡怒江以后,虽到了高黎贡山,却又傻了眼,他根本就不知道百兽谷在什么地方,如何寻起?(旧雨楼斑竹北京小葱扫描,侠圣初校]

  他算是仔细的人,没有入山乱找,因为他知道万一摸错了方向,一两年也摸不出来,反而更误事。沿途找人问讯,也没人知道百兽谷在何处。整整花了三四天时间罗菩提就在高黎贡山下的一些小村镇上乱转,随处找人问讯,始终不得要领,心里急的冒火,却毫无办法。

  每一处小村镇都是入山的隘口,通向一个不同的地方,在没有拿稳以前,他不敢轻易尝试。

  因为,他没有时间去发现错误后再回头。他也曾打听过何妙容的行踪,对这位女煞星,每个人都是谈虎色变,不敢说得太多,而知道的也不多。她到过每一个地方,但没有人知道她是路过还是入山,谁也不敢跟踪她,百兽谷三个字出自他的口中,也没有人知道在什么地方。

  诸葛山真也是语焉不详,只是从传说中知道何妙容仗着龙须草以驻颜,才知道她拥有此物。

  在中原的人说起来,高黎贡山虽是一个地名,只有来到此地的人,才晓得那片山有多么的大。

  这一天正午,罗菩提来到一个叫做洛马池的小村。

  那是一个荒村,只有十几户人家,半夷半苗,汉人只有四五户,只有一家村店,店主人除了买酒莱外,兼做药材皮货生意。山中的蛮人用猎获的兽类皮毛以及知道的一些药材向他换取盐酒布帛,汉人的经纪向他批购,所以他的生意很兴隆店子也很大,雇了两三个帮手,算是这个村子中最象样的房舍了。

  罗菩提照例地向他打听,所得的结果仍是摇头,他既不知道百兽谷,也不知道何妙容其人。前一个答案,罗菩提并不觉得怎样,只认为增加一次失望而已,后一个答案却使罗菩提心中一动。何妙容称雄云贵一带,几乎无人不知,这家伙在此地汉蛮之间做生意,岂有不知之理?他居然说连名字都没听过,如非特别胆怯怕事,就是别有隐情。但是看这店主圆通练达,并不是胆小怕事之类。再说,何妙容只是不准人道及她的行踪而已,蛮荒圣女蜚声武林,名列八奇,对于人们谈谈她的名字,倒并不禁止,因此就更可疑了。

  罗菩提本来是打算此地问不出消息,就赶往下一个村落的,经此这么一来,反而要留下看个究竟了。那店主对别的客人都尽量招揽,唯独对罗菩提要求留下打尖,显得非常淡漠,带笑婉拒道:“客官,小店是做蛮子的生意居多,因此准备的食物也多半迎合他们的口味,您恐怕用不惯。再往前走二十多里,就是下北村,那儿的汉人较多,洒馆又大又干净,您还是多赶一程吧!”

  罗菩提一笑道:“没关系,出门的人,那儿还能挑口味,有什么吃什么,这么大热天,毒日头,赶路太不是味儿了,我想在宝店歇个中午,等晚凉了再走。”

  店家见他坚决要留下,倒是没主意了,无可奈何地招呼他坐下,然后送来了几味菜肴与一壶酒。那些菜肴除了山间的野菜之外,就是獐兔等野味,用鲜嫩的蒜苗炒烹,十分香润可口。

  蛮荒地区,为祛除瘴疠之气,食品中大蒜必不可少。罗菩提自幼吃素,长大后行走江湖,虽然开了荤,但口味仍很清淡,而蒜韭葱之类在佛家还是当做荤腥的,食来并不习惯。

  但今天这几味菜看中,葱姜辣椒俱全,却别具风味,尤其是那酒,色浅淡绿,入口醇甜,浓香扑鼻。罗菩提知道,这是用苗区野生的青稞所酿,他虽进过好几处村子了,但都比不上这一处的醇厚。他一面品酌,一面试探着搭讪道:“掌柜的,你可真客气,我自从来到云南后,还没尝过这么好的酒莱呢!”

  店家讪然笑道:“您夸奖了,听客官的口音是下江人,小的怕厨下弄出来的东西不合您的口味,自己到厨房里胡乱凑合,只是勉强可用而已,实在说不到好上。”

  罗菩提还想多问他几句,他却借故走开,去招呼别的客人了。罗菩提见他故意避开,心中愈发见疑,决心要弄个清楚,遂埋头用餐,心中暗自琢磨着将如何进行。

  此时正当盛暑,日光炙人。

  这所店房虽是木盖瓦披,却也闷热异常。店中的顾客汉蛮俱有,在这种地方自然讲不到礼仪,每个人都脱了上衣,赤了上身,仍是汗流如雨。罗菩提一身青衫早已透了,为了照顾习俗,还是穿在身上,他见大家都光着臂膀,遂也脱了下来,果觉轻松多了。

  一壶酒喝掉三分之二,他已微有醉意,忽然店门前一阵马蹄急响,到门口悠然而止,进来了三个十八九岁的女郎,姿色较好,每个人都是薄绸子衣裤,足登蛮靴,腰间还佩着长剑,珠翠绾发,带了一顶遮阳笠。看她们的打扮,似乎是汉家子女,但她们的长相隆鼻深目,则又是蛮家少女,而且细腰平胸大足,不加束缚,也是蛮女样子。

  进门后为首的那个女子就叫道:“老刘,早上吩咐你准备的洒菜呢?快些给我们端出来。”

  店主连忙赶前恭迎,十分惶恐的说道:“洒菜都准备妥当了,只是没想到三位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所以还没有料理,请三位喝口茶,先让小的马上就去料理?”

  那女子已经不耐烦了,柳眉一竖,叱道:“混帐东西,我们什么时候回来你料得准吗?”

  店主连连躬身认错,然后才道:“姑娘,我指的是炒山鸡必然要趁热吃的,冷了就有腥气,小的已洗刷干净,冰在山泉里,拿出来一炒就行,耽误不了多久。”

  另一个女子则笑道:“姐姐,算了吧!往常我们最早也得靠晚才回到这儿,这次特别提早了,也怪不得他。老刘,你快去料理吧,用点心,别象上次一样,手忙脚乱,把鸡都炒老了,那可不能再饶你了。”

  店主连声答应着,她们三人才拣了付干净位子坐下。一个店伙计很恭敬地替她们送来了洗脸水与三块很洁白的纱巾,她们也不避忌,挽起袖子露出洁白的臂腕,在水盆中洗手擦脸。

  先前那女子吁了一口气道:“真舒服,大热天赶急路真不是味儿,我真想跟在山里一样,把衣服都脱了,凉快一会,只恨这些家伙在这儿碍事。”

  另一个少女笑道:“姐姐,要脱就脱好了,何必顾忌他们呢?在山里不一样有男人,这些人敢看我们一眼吗?”

  罗菩提对女子一向不多看,因为这三个女子行径特殊,才引起他的注意,因为多看了两眼,没发现其它桌上的事,这时四下一瞥,才见店中的食客不分汉蛮,都悄悄地挪了位子,把背对着她们,不敢移目,而且每个人都把衣服披上了。

  他本来觉得有女客在座,赤身露体不象话,但是这三个女子气焰太盛,他倒是有点不甘心了他在中原名列八奇,从没怕过谁,为了礼义,他倒是愿意穿上衣服。但照此刻的情形看来,穿衣服是表示怕她们的,他倒不干了,遂装着没看见,自斟自酌依然如故。

  那三个女子中说话的两个年龄较大,这时果然都宽去了大衣,里面竟未着寸缕,隆乳巍然,体态丰满。

  第三个最年轻的女郎笑道:“二位姐姐,还是把衣服穿上吧!这里不比山里,到底不太好?”

  最长的女郎笑道:“怕什么,这儿的人谁不知道我们。”

  年幼的女郎道:“万一有个陌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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