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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好在消息传到西蜀,那边的人也急於东旋,及等到侯希逸大军来接,他们已拥著上皇先期成行了。

  双方是在路上遇著的,有许多是侯希逸的朋友,当然也有一些是韩宏昀故人,乱世再见故人,感慨自然不少。

  那些人以前是京师显宦,长安骄子,在西蜀待了段日子,自然没长安那麽如意了。物质上的缺乏,精神上的苦闷,那不去说了,最重要的是心中的焦灼以及权势的失落,一朝天子一朝臣,回去後,自然再也没早先那麽神气了。假如是权势自然的递交,那还有段缓冲的时间,甚至於还有个维持的机会。

  但现在,却是突然的失落了,他们最关心的是上皇回去是否还主政,继续执政,他们还有机会把握权势,否则就整个完了,而新君身边必然是另一批人,他们连个巴结的门路都没有了,这叫他们怎不嗒然若丧呢!

  见了侯希逸,他们最关心的自然是皇帝在长安那边对政局人事的安排。

  侯希逸何等历练,自然不会作明确的答覆的,他在上皇那儿也只是奏禀说:“圣上孺思殷切,一心只想迎归上皇圣驾,以尽孝思。”

  问到他对於政事,侯希逸更滑头了:

  “圣上虽已在长安临朝,但一切都未安定,也不敢擅作决定,总要等上皇回驾後,请示後才能定局的。”

  这表示皇帝多少是作了个底案的,只不过再要向上皇请示一下而已。

  对上皇而言,心中十分安慰,儿子毕竟还是尊重他的。

  他的地位,仍是高高在上,可是其他人却不那么痛快了,有些人所担任的职务是随著皇帝而进退的,明知一定会换人,心中倒也踏实些。

  只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儿,心里最是焦灼,他们不知道自己回去,是否还能保住原缺。

  当然

  他们追随上皇,忠贞不二,多少有点酬庸,不致於将他们一脚踢开的,但是由热而凉,况味究竟不同,这些人最关切。

  他们不够资格去跟侯希逸套亲近,韩宏是侯希逸最亲信的人,参与他幕中机密决策,甚至有相当的影响。

  而侯希逸这次因缘际会,执掌军机,是皇帝驾前第一亲信,将来入阁拜相,是毋庸置疑的,韩宏既参与一切机要,自然是知道内幕消息的。

  所以那些人纷纷地向韩宏探询,以前对韩宏趾高气扬的,现在都低声下气,想尽方法来套近。

  韩宏因为得了侯希逸的吩咐,对那些探询一律推个不知道,说自己参赞的是军务,政务毫不清楚,而且自己也未回长安,一切更不知道了。

  这种说法也没错,事实上关於朝中人事,大都未定,新皇帝手中当然有批人,但职份上名义仍是在太上皇身边的这些挂著,要换掉他们,就必须要跟太上皇商量,有些人老成持重,仍须借重,也势必要取得上皇的同意和指示。

  当然

  韩宏心中多少是有个底子的,事实上侯希逸在拟定计划时,也经常找韩宏斟酌商量,那些人往昔政声如何,在百姓心目中口碑又如何,韩宏是最清楚的一个,因为他未第之前,就是个名士,交游又遍及三教九流。

  韩宏论人论事绝对公平,而且看人看事,也有特殊的见解,很受侯希逸的重视,摘录重点,做成条陈,而且有很多是在进谒上皇,密谈时就做成了决议的。

  那也是皇帝的委托,因为跟上皇会见後,势必要谈到这些问题的,那时若有争执,就伤了父子的感情了。

  皇帝是很尊敬上皇的,但是对上皇用的这些人却有点难以同意,因为上皇喜好的是风花雪月,是个十足的太平皇帝,所用的大臣也就是同样的习性,只事铺张,不务实际。

  皇帝是决心振作一下,但又怕伤了君父之心,也要苦心先解释一番,这在在都要先行沟通的。

  侯希逸精明、果干,善於言辞,态度圆滑,手段灵巧,在上皇面前,也颇为受重视,所以才特地遣他去迎驾,也是希望能先达成一些协议的。

  侯希逸能说话,但是这种说话可不能光凭口才,还必须要有内容,有时更必须著重数陈利害,引经据典,侯希逸是军功世家出身,可没有在书堆子里钻过,他门下幕客虽多,但事关重大,不能找太多人参赞,因此韩宏成了他最倚重的人。

  因此,接到上皇之後,韩宏顿时忙碌起来,车驾每天走个七八十里,必须找驿站休息下来。

  在路上,韩宏必然与侯希逸并骑,侯希逸就把前一天跟上皇谈话的经过告诉他,而且要准备当夜的谈话资料。

  玄宗太上皇帝每到驿站行官驻跸,休息一下後,就会召见侯希逸,君臣之间也必有番密议,摒退从人,作了一番人事部署,这等於已是定局。

  一回到长安,立即公布。

  韩宏心中却十分戚慨,他此刻论官不过六品,是很小的一个官,可是他的地位却十分重要,一、二品的大官前程,取决都在他片念之间。

  侯希逸已经面许他了,由所积的战功,连升两级,可及四品,而且让他自己挑个缺。

  韩宏著实盘算了一下,把自己近两三年来的生活一加盘算後,他居然都谢绝了,因为他已经见到了富贵的无常,孜孜为名利,蹉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到老来一无所得,也一无所成。

  他算算自己的年纪已不小了,文名已有,今後案牍劳形,不可能再有多大的进展了。

  富贵!他从不想,也不希罕,这一辈子,竟没有为自己好好地活著,则不如跟柳青儿一起,好好地享受一下生活吧!所以他竟向侯希逸要求派一份最恬淡的工作。

  侯希逸倒是大为诧然地道:

  “君平!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怎麽会挑上这份差使的?那是我们准备为一些蜀中回去的冗员所准备的,他们追随上皇,没功劳也有苦劳,但是却又无法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而他们的能力,也不足以负责任,只能派个闲差事。而你的功劳不小,你的能力更不容许置此闲缺,存信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

  韩宏笑道:“李侯那里,我会去解释是我自愿的。”

  侯希逸道:“不行!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韩宏想了一下道:

  “第一、是为逸公便於处事,不至落人口实。逸公是实际处理复员後的大小人事,而我则蒙逸公见重,以机要相共的唯一私人。”

  “是啊!那是因为你的才华值得借重,而你的人品又足堪信任,我已经很感到抱歉,为了怕人说话。才保你一个四品主事缺,若你我不是如此密切,那怕荐你一个三品侍郎,也没人会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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