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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虽是双脚落地,但只踉跄走了两步,又仰天倒下,插在他背上的刀柄经地面一撞,没柄而入,在胸前冒出了半截刀身,鲜血直喷,眼看是活不成了。

  惊魂乍定,一场风险总算过去了,韩宏从地上爬起来,虽然一身是泥,却十分高兴地道说:“这下子可以安心了,苍天有眼,总算脱过了一劫。”

  许俊这时才慢慢地把柳青儿放落地下,低头道:“兄弟惭愧,叫兄嫂受了不少惊吓。”

  说著屈腿跪了下去,韩宏忙拉住他道:

  “兄弟!你这是做什麽?祸是由我们自己惹出来的,幸亏有你在,否则我跟你嫂子都完了。”

  柳青儿也道:“可不是吗?我被马匹抛到空中时,还没想到吓怕,一心都在悬念著爷,看到他平安,我也安了心,那时才知道自己在往下落,我想这下子完了,那知竟落在许兄弟的手上。”

  她倒是很从容,说话时也不惊惶,叙说生死一发的危急状况,她竟像是在话家常一般。

  韩宏十分感动,因为柳青儿一心全放在他身上,所以才不知道害怕,而忽略了本身的危险。

  他拍著自己的胸口道:“青娘,你自己不觉得,我却紧张得差点没倒下来,眼看著你从那麽高的空中落下,我想过去接住你,偏偏人跌在地下,没法爬起来,一直到许兄弟接住了你,我才吁了口气。”

  他们夫妇互相关怀,只有许俊捏了一大把的汗。也只有他看见韩宏的处境多危险,韩宏虽然放开了手,从马颈上落在地下,身形未稳,半躺半坐,而马匹却受激性发低头乱踢,不止一次地冲向韩宏,前蹄以些微之差,落在韩宏身上。

  但韩宏却因为悬念柳青儿,根本没去注意,有时马匹挡住了他,他居然还根自然地伸手椎开马头,握住了马缰。到现在还没放开呢!也亏得他这份镇静,降住了马儿,马也安定下来了。

  受伤发性的狂马是最危险的,许俊虽然有一身本事,也只有远避的份,但韩宏却能从容处之,这不是养气的工夫,而是爱情的力量。

  不过,许俊不敢说出来,若是现在一说当时的危况,韩宏可能会吓软了腿,连马也不敢骑了。

  因此,他只四下一望道:“此为危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快点离开的好?”

  韩宏也道:“是的。青娘,你们在这儿也不能耽了,还是赶快叫玉芹收拾一下细软离开吧!”

  许俊却沉吟道:

  “大哥,小弟不知道安贼求大嫂如此之切,现在四处都有关卡,搜查进出的行人,大嫂想要离开长安,恐怕是不容易。”

  韩宏道:

  “那便如何是好?这儿出了三条人命,迟早会被人发现的,那时一定会追查到庵里,青娘如果不走,不是会被找到,打上人命官司吗?”

  柳青儿道:“就算我能撇开杀人的牵连,也不得平安。”

  许俊却道:“不!大哥!你没听那两个胡儿说吗?这庵主的家人跟安禄山尚有交情,所以这所家庵,已得安赅曰谕不得打扰,所以大嫂藏身在内,一直无人知晓。”

  柳青儿道:“是的,以前连巡骑都不到门口来的。”

  许俊道:

  “这是小弟不好,小弟看见有巡骑进村,急著来警告大哥,因而露了形迹,被他们追寻而来的,这事别人尚不知悉,他们自然不会再找过来,只要大嫂以後小心一点,倒还是很安全的。”

  柳青儿道:“若是不出事,自然还安全的,如今出了人命,那就不敢说了。这儿只此一所庵堂,邻近别无人家,在此地出了人命,马全倒不去说了,安贼的两名近卫被杀,事清就非同小可。”

  许俊看了一下地上那胡儿的尸体,见他腰间还悬著一块腰牌,不由得笑了道:“有了,这块腰牌我认得,是安禄山贴身近卫的标志,以前在长安市上,别人见了腰牌,也都让他们几分,现在自然更神气了。”

  韩宏道:“挂在他们身上才神气,若是落在一个死人身上,那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许俊笑道:“挂在我们身上也不错呀!”

  韩宏一怔道:“挂在我们身上?我们冒充他们?不行吧!认识他们的人根多。”

  “不会!这两个人都是新调来的,你没听他们自己说过的吗?不然他们也会认得大嫂了。

  安禄山的近卫,以前都是平康里巷的常客。”

  柳青儿也道:

  “这倒是,安禄山以前在长安时,十二近卫在平康里巷如狼似虎。就是在我家不敢放肆,那是因为安禄山会经召我到他家去出过一次堂会,他好像对我颇为留心,不遇後来没多久,他就悄悄离开了。”

  韩宏道:

  “难怪他对你念念不忘,原来早就看中你了,幸亏他在宫中闹了事逃走,否则後来一直纠缠你,麻烦可大了。他如执意要接你出去,谁也拦不住。”

  柳青儿白了丈夫一眼,但也明白这是实话,那时连朝廷都在对他著意奉承,谁会去逆他的允息呢?若是他决心要强娶自己为妾,恐怕开国侯李存信也无可奈何呢!

  许俊觉得很好笑,这两口子在此时此刻,竟然还有心情谈这些,毕竟不是寻常儿女。

  但他却没这份绮情,忙说出自己的计划道:“我与大哥穿上这两个胡儿的衣服,略事改装,骑了他们的马,出长安而去,故意留下一些形迹,然後再丢弃衣马,这样一来,别人就不会怀疑此地了,大嫂也可以在此安居了。”

  柳青儿道:“这倒是个办法。”

  许俊道:

  “太子在灵武已宣诏监国,号召勤王之师,天下多表响应,想来打回长安之日不会太远,大嫂在此也等不了多久,目前要离开长安是绝对没办法,关卡上对每一个出去的人都要搜查,为了怕人易容,女人不但要洗脸,而且还要脱衣。”

  柳青儿一怔道:“会有这麽严。”

  “因为有人乔装老妇想混出去,被查了出来。”

  柳青儿沉思片刻,终於道:

  “这是不行的,别说不易混过去,即使能混过去,我也不能脱了衣服,叫人在身上乱摸,我还是留在这儿!”

  韩宏道:“可是你在长安总是很危险。”

  柳青儿道:

  “目前我还是在庵中避避风头,等这一阵锋势过去後,再想法子混出城去,我有个很要好的姐妹,嫁在终南山麓种田,我可以上那儿避避去。”

  韩宏虽是十分不愿分离,但为情势所迫,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道:“青娘,你可要千万保重!”

  柳青儿正色道:“爷请放心好了,妾身虽是以落花残体事君,然此心耿耿,却是全注君心……”

  韩宏连忙道:“这我是信得过的。”

  柳青儿又道:“以前妾身在青楼,为势所迫,无以自洁,今後已为君妇,自然当恪守妇节,如不能全贞,妾即一死以报君。”

  韩宏叹了口气道:“青娘,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所以才特别提出来跟你说个明白,你到现在,还是不够了解我,我爱的是你的人、你的心,不是那空无著落的名节,我要伴著一个活生生的人到老,不是一个悲痛的回忆,因此,我要求你,不管遭遇到什麽,你都要活下去。”

  柳青儿哽声道:“爷!有时活著比死更痛苦。”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求你,不!是恳求你活下去,为了我活下去,否则你撇下我一个人就太残忍了。”

  柳青儿默然无语,韩栩著急地道:“青娘!你必须答应我这一点,否则我就不走了,咱们窝在长安,要死也死在一块儿去。”

  柳青儿忙道:“那怎麽行!爷!你一身系著多少人的希望,怎麽能够为了一个女人而自轻!”

  韩宏庄然道:

  “这个女人是我的妻子,是我最爱的一个,是我活著的希望,我之离开长安,不是为了功名,而是为了求得与你作长久的相聚,若是没有了你,我的生命里将一无所有了。青娘,答应我活下去。”

  柳青儿为他的深情深深地感动了,但她只能点点头这:“好的。爷!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的活下去。”

  韩宏似乎放心了,点点头道。

  “还有,你不管到那里,一定要设法留下你的准著落,不是在庵里,就是在曹二虎那里,因为我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来接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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