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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柳青儿之所以能拒绝那些豪客赎身的要求,主要是因为她目前还能赚钱,所以柳婆子不去强逼她。

  再过几年,到她真正人老珠黄的时候,柳婆子必然会找一家豪客,以一个可观的价格,把她卖出去的。

  韩宏当然也可以出价,柳婆子并不反对他这个人,只是嫌他穷而已。可是那个价格,一定是韩宏拿不出来的。

  事实上,柳青儿所说的这个理由,韩宏不是没想到过,两个人心中都明白,尽管两情如火,两心似金,但未来聚首的机会,却是十分渺茫的。

  他们只是在尽量设法延长著这一段痛苦而刻骨铭心的恋情,然後在不得不分手时,彼此留著更多可堪的相思。

  或许还期待著一个奇迹的降临!所以,他们才痛苦地活下去。

  只要活著,便有希望。

  上天垂怜,现在奇迹终於降临了!

  而且,还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美妙。但是,两个人却没有喜出望外的心情,因为,这究竟是几个月之後的事。

  夜长梦多,谁知道几个月後,会不会有什麽意外呢?

  激动的心情平复後,韩宏开始吃粥,吃得根快!

  先是由柳青儿用小银匙一勺勺地喂著他吃,但是几口之後,他把碗抢过来,三口两口就喝了下去。

  然後又舀第二碗,柳青儿忙道:“慢点吃,你饿了几天,肠胃是空的,一下子装太猛了,会撑坏的。”

  韩宏苦笑道:“不会的,我是个大男人,几天没吃饭了,别说是这一小瓯的稀粥,那怕连罐子一起吞下去。也撑不坏我的。我要多吃点,好有力气起来。”

  “你起来干什麽?李侯叫你静养几天。”

  “不行!我不能静养了,我必须起来打点一下,想法子谋份差事。”

  “干什麽?多少年你都不急,一下子忽然想到要谋职了,那几年你是怎麽过的?”

  韩宏脸一红:“青娘!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前两年我是在混日子,未得卿卿共白首,我觉得前途茫茫,根本不为未来去打算。

  现在不同了,几个月後,你可以出头了,我要养家活口呀!你脱籍後,我们两个人总不能喝西北风吧!再说家里也该置些家俱……”

  柳青儿心里是十分甜蜜的,脸上也泛起了微笑:“韩郎,不必为这个操心,我跟著你,不是为了贪图享受。”

  “我知道,就算是井臼亲操,也得有口井,有口石臼吧?我此刻可是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

  韩宏的这个寓所虽是狭窄,到底还有几间屋子,一小片院落,屋中陈设也不算太寒酸,尤其是床上的盒褥,以及桌上的小摆设,颇为精细。

  柳青儿四面看了一下道:“你这所屋子若是算家徒四壁,有些人住的地方就是猪圈狗窝了……”

  韩宏红了脸道:“青娘,这些东西都是别人送的,而且大部份是平康里巷的姑娘们送的,我打算都丢了,另行置一些,我不能要你用这些东西。”

  “为什麽?这些东西不能用?还是来历暧昧?”

  韩宏吃吃道:“都……都不是,只不过表示我不再过从前的生活了,把那些东西丢掉了,是表示我的决心,她们见到了就不会再来理我了。”

  青娘正色道:“韩郎!她们求你并没有恶意,她们要求你帮助是出於真心,何况她们每个人都对你很尊敬。”

  “这……我明白,但是我却必须要从事正途,没有那些闲情,再为她们弄那些文字呀!”

  “这倒是正经话,我相信只要你放出一句话,她们都会很知趣,不再来麻烦你的。有几个姐妹说了,她们也知道你为了帮助她们,受了很大的牵累,她们很不过意,你能振作起来,她们会十分高兴的。”

  这番话使韩宏既感且愧,也无以为答,只有低头不语。

  柳青儿笑笑又道:“韩郎,你又打算做些什麽呢?”

  韩宏道:“什麽都能做,我倒不是自己吹擂,我这人是文武全才,除了做官这一条路走不通外,我在那一行上都很特出!

  我的字画都可以,在金石上也下过一番功夫,所以售字、卖画,为人治印,那一项都饿不死。”

  柳青儿皱皱眉:“韩郎!这些都是豪门清客的本事,你若是只想以此为生,岂不辜负李侯对你的期望?”

  “那当然不是,我只是借以为赡口之计。此刻找人回去在家乡郡官那儿补个籍,等下一科,我把经世实用的功夫钻研一下,我想榜上列名,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柳青儿笑了:“你怎麽想开了?以前你不是最讨厌那些学问的吗?说那是俗吏之务,州县之具而非庙堂之器。”

  韩栩羞愧地道:“那是我以前自己太浅薄无知,而且也是中了那些名士朋友的毒害,不耻实务,刚才听了玉芹的一番开导。

  我才明白了,实务是经世之本,本立而後才能道出,若是一点世事不懂,即使高巍魁首,最多也只是在翰林院当个编修供奉。

  运气好的,能被召进宫去,陪陪皇帝做几首诗消遣,运气差的,终身坐冷馆,没多大出息的。

  所以我今後应试,也不把目标放在鼎甲上,真正有出息的还是在二甲上。”

  柳青儿这才眉展欢颜,兴奋地握著他的手道:“韩郎!真难得你想通了,李侯与侯司马大人都想这样劝你,却又怕你听不入耳。

  他们根器重你,也想帮助你,但是要你自己能站起来,拿得出去,他们要我婉转地为你解说一下,想不到你自己已经想通了。”

  韩宏一叹:“惭愧得很,这都是从玉芹那儿得到的一番开导,否则我还是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呢!”

  柳青儿笑道:“这些话都是在我那儿一些当政的大人私下闲谈时说的,没想到这小鬼倒能记住了,看来我倒是该好好地谢她呢!

  好了,既然你已经有了主张,就别蹉跎了,趁著还有几个月,好好地下一番功夫,不必等下一科,这一科就可以去试一试。”

  韩宏轻叹道:“用功是来得及的,经世实务并不像经书那样必需要死背穷研的,只要处处留意一下,融会贯通就行!

  我这几年落拓京师,倒也并非虚渡,各种朋友都交,形形色色的人都来往,对於世情学问都懂得不少……

  只不过今秋的大比,却是赶不及了。我的学籍在南阳老家,空了两科,名册上已经删除了,要去恢复才行。”

  “但是你考过一科,贡院有底册,可以在长安就近去补行登记一下就行了。”

  “这条路恐怕走不通,那必须要在京中的同籍大员为之署券力保,我又上那儿找这个人去?”

  “昌黎文风根盛,京中二三品大员也不少,想必都是认识你的,请一个为你署券一下好了。”

  韩咤皱眉道:“我初到长安时没有去拜访,现在再求上门去,恐怕已经太迟了,何况这种事到底是对人有些不方便,平白无故,人家不会肯帮忙的。”

  “他们只是证明一下故乡的子弟,又不是要他帮多大的忙,为什麽不肯呢?”

  “青娘,你应该明白,长安人情薄於纸,越是官做得大,越怕多事,他们署名券上保我一下。对他们好处不多,我日後若有寸进,到能报答他们的时候,他们应该比我更为得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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