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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此去妆楼,本是轻车熟路,韩宏熟得不能再熟了,那里要人带路?

  可是小厮已经在前面恭身引路了,韩宏也只有跟著走了。

  倒是那柳婆儿,听说李侯与侯司马都是为要访韩宏而来,真是吃惊不小,但也不敢再过来了。

  小厮到了楼口,就大声叫道:“侯爷!我把韩相公请来了!真险,差一点儿又错过了!”

  楼上一连声的叫快请,同时一位锦衣的青年人,头戴著冲天刺太子冠,已经接到了楼梯口。

  想必是开国侯李存信了!

  因为这种长雉尾冠,并不是随便可以戴的,只有王爵世子才够资格佩用,戴在头上,一眼就可以看出贵族身份。

  韩宏不能叫人家真的迎了上来,忙加快了几步,口中朗声道:“韩宏请见!”

  李存信却已一把托住了他的胳膊,热络地道:“韩先生,久仰!久仰!今天总算见到尊驾了。”

  到了上面,但见满桌盛筵,却只动了几样乾果。

  人家的确是在等著他呢!

  桌上陈著四付杯箸,柳青儿低头踞坐一席,正用微怨的眼光看著他,似乎在怪他来得太迟!

  另一边,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正微笑著起立,韩宏认得他,是刻下长安上的大红人,官拜司马的侯希逸。

  少年得志,军权在握,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只是在李存信的面前,他却抖不起来。因为三原李氏的勋业,天下无人能及。唐室的天下,一半是靠老爵爷李靖的力量打下来的。

  想当时太祖唐公李渊起自太原时,并不是实力最强的。亏得是世子李世民,也就是後来的太宗皇帝,果敢有为,引使天下豪杰来归,才使实力逐渐增强,但真正能底定中原,一统天下,还是靠著李靖的来归。

  李靖得侠客虬髯客之助,在中原积聚了一批极大的势力与财富,他本人又极精於战略兵法,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李靖挟这批人力财力归唐,才使李渊父子在逐势群雄中,脱颖而出,终而成为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而後李靖又挂帅东征西讨,奠定了唐代的江山大业。

  李靖对李世民忠心耿耿,尽了最大的力量,匡助他成就了巨业。

  那是由於他本人没有野心,及对李世民的忠心拥戴,若是他稍萌异志,取唐室江山易如反掌。

  因为唐室的兵都是李靖训练召募的,一些得力的将帅也都是李靖的朋友或部属,李靖若有意自立,别人只有看的份。

  因此,唐室底定後,对三原李氏的感激是可以想像的,而三原李家的权势也一直是皇室最信赖的擎国支柱。

  他们一直有著一支自行掌握的劲旅,在全国的军势均衡中,有著学足轻重的力量,因此,朝中不论谁当权,都必须要拉拢好这一支家族。

  侯希逸跟李存信的父亲交情,已经很好,李存信即将执权而起,侯希逸自然要尽力拉拢了。

  也因此,他虽然身在百忙之中,李存信拉著他到娼寮中等韩宏,他也只有恭陪。

  韩宏来了,看见李存信对韩宏的恭敬,侯希逸怎敢怠慢,也站了起来。

  李存信的确是个性情中人,拖著韩宏自我介绍道:“韩先生,在下李存信。”

  韩宏拱手道:“公家国之干城,侯爷威名远播,韩宏仰之久矣。”

  李存信笑道:“先祖或许为朝廷做过一些事,以光君以及小侯,都只是仰仗祖荫而已,算不得什麽,见过这位当今太子殿下驾前第一红人,当朝司马侯公希逸,论辈份,该是我的叔叔。”

  侯希逸忙道:“不敢当,我的少爷,你可从来也没把我当成长辈,从小就叫我老侯,怎麽今天当著韩先生的面,你反而对我客气起来了?”

  李存信微微一笑:“那是有道理的,因此等一下,我就要向你兴师问罪了,所以先叫你高兴一下。”

  侯希逸怔了一怔:“向我兴师问罪?我的少爷,我又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了?”

  李存信道:“别忙,别忙,先吃饭再说。韩先生,请坐,很冒昧在此地跟你会晤,不过我们今天下午已经到尊寓去拜候过了。

  因为你不在,老侯又说在此地可以见到你,所以我们一脚就到这儿来了。”

  韩宏心中很感动。

  李存信以侯爵之尊,对自己如此礼遇,的确是根难得的,但想来一定有用到自己的地方。

  倒也不必太过客气,让人把自己看低了,因此只是一拱手道:“韩宏一介寒士而已,承蒙侯爷如此错爱,实在当不起!”

  态度上既无受宠若惊之感,语气中也没有过份热切之意,似乎十分平常的样子。

  这使对面的侯希逸略收敛了一点傲态,举起面前的酒盅笑道:“韩先生,为了等你的大驾,我们已经枯候了一个多时辰了,眼看著有酒不能饮,有菜不能吃,这滋味可真不好受,这该要罚你一盅!”

  韩宏举起酒盅道:“司马大人若是要我喝一盅,我谨遵台命,若以迟来见责,我可不认罚。”

  柳青儿忙低声道:“相公,二位大人的确是等根久了,就因为你不到。小侯坚持不肯开席,你该罚一盅的。”

  韩宏道:“若是我事先知道有人在等我,来迟了是我的错,岂止是罚我一盅而已。但今天我事前毫无所知,这可不能怪我。”

  侯希逸哈哈大笑道:“小侯爷,我们那场饿是白挨了!”

  李存信道:“等韩先生来了再开席,是我们对韩先生的敬意,事先并没有知会韩先生,这是我们的冒昧,其屈在我,要罚只宥罚我们自己。”

  侯希逸笑道:“行!行!罚三大盅!老实说我不在乎谁罚谁,只是找个理由。好喝几口酒,压压肚子里的酒虫!

  刚才面对著佳肴美酒,却只能往肚子里灌茶,那滋味可真不好受,韩先生,你不认罚我认罚,来,咱们喝酒!”

  他倒是乾脆,口到杯乾,一仰脖子一盅下去了。

  柳青儿的贴身侍儿芹儿在一边执壶斟酒,倒是动作快,酒杯才空,立刻又斟上了。

  韩宏过意不去,只有也陪了三杯。

  酒很醇,也很烈。

  三杯下去,韩翻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一丝红润,他忍不住喉咙头痒痒地,又咳了起来。但是他又知道这很失礼。

  他连忙倾头向著外边,同时用袖子掩著嘴。

  他才敢气放声,咳出声音来。

  连咳了几十声,兀自无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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