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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二虎自惭形秽道:“既然阁下不屑跟咱们这些混混结交,那就不敢勉强了。”

  韩宏只好婉转道:“曹兄言重了,在下韩宏,只不过是个落第书生……好吧,咱们这朋友交定了。”曹二虎受宠若惊,喜出望外道:“承韩兄抬举,今後在大相国寺一带,无任何事,只要韩兄一句话,姓曹的负责一身承担。”

  “谢了。”韩宏笑道:“那麽刚才那位姑娘……”曹二虎哈哈一笑:“咱们只不过是她开开玩笑罢了,人都走远了,还提她干嘛。走,今天由兄弟作个小东道,咱们找地方好喝几杯。”韩宏婉拒道:“真不巧,今天在下刚好尚有要事待办,咱们改天吧。”

  其实他是阮囊羞涩,又不愿占这批混混的便宜,白吃白喝他们一顿。

  曹二虎并不知道他的苦衷,不禁有些失望:“既然如此,那就改天吧。不过,韩兄随有空来大相国寺,可别忘了通知兄弟哦。”韩宏一口答道:“一言为定。”想不到这一场打出手,使韩宏结交了这批混混。更想不到的是,这些市井小人物,日後竟不惜出生入死为韩宏出力卖命。围观的人群散了,因为没有热闹可看。

  韩宏也离开了大相国寺一刖的广场。正打算走回住处,忽听身後有人叫道:“公子请留……”韩宏闻声止步,回身一看,竟是刚才那女子。

  他不由地暗自一怔,待那女子娇喘嘘嘘地奔近,不禁诧异道:“你怎麽还在这里?”

  那女子道:“我不放心你,也怕他们不放过我……”韩宏笑了笑道:“没事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里?”那女子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住在平康里巷……”韩宏又是一怔,他知道长安的平康里巷,是著名的乐户和妓院集中地,难道她是青楼的烟花女子?

  看她的年纪,大概已年近三十,这种年龄在青楼已不吃香。纵然颇具姿色,也是美人迟暮了。韩宏不便追问,话既出口,只好自告奋勇送她回去。在路上,她并不隐讳,说出了自己叫秋娘,是平康里巷一家乐户歌妓。所谓乐户,就是妓院,不过格调上较高。

  韩宏自从无意中结识秋娘,他就经常出现在平康里巷的乐户了。秋娘的姿色不恶,只是年华已渐逝,给人一种青春迟暮的感觉。她笛子吹得不错,琵琶更佳。

  只是声音微带沙哑,唱那些绮丽的诗章,就显得逊色多了。

  韩宏对她十分同情,看对方的困顿,想起自己的潦倒,顿萌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一时感怀身世,作了两阙小曲子。

  那原是排遣自己的满腹落寞,同时也为对方一申幽怀,他是为了配合对方那嘶哑的嗓音,将音律也改了几折,以配合曲子中的哀婉凄恻。

  教会了秋娘後,就叫她唱起来,居然听得自己也泫然泣下,当天他大醉而回。醒後,他已经忘了这回事了。

  甚至於连自己所制的新曲子都不甚记得了,那知秋娘以这两折悲歌,居然又像奇迹似的,以迟暮之年又窜红了起来。

  当他有次应一个朋友之邀,重作秋娘的座上客时,才听出那是自己所作,但他没有即席说破。

  秋娘自然是认识他的,对他十分的感激。

  因为他不但给秋娘带来了好运,也保全了她的颜面,秋娘对外冒认了两折悲歌都是自作……

  韩宏为人一向忠厚,再说那两折曲子,不过是一时感怀之作,也不算什麽足传千古的绝唱。

  出之秋娘,被人认为了不起,如若出之他韩宏,就十分平常了。也不会因此而增添多少光彩。

  是以,他又何必说穿了?

  秋娘报答他的,是一袭新衣与两片金叶子。

  因为秋娘也从他的衣著与谈话中,约略了解他的境遇并不太好,这份报答虽然很俗气,却很有用。

  韩宏本来不肯收的。

  但是秋娘送得却很有技巧,她不说是馈赠,却说是拜师之仪,她想拜在韩宏门下学诗学乐。

  在这个理由下,韩宏倒是不便拒绝,因为再推辞下去,就是认为对方身世下贱,不堪言教了。

  那很伤人的自尊。韩宏是个忠厚的人,他不忍做伤人的事,但接受下来,他又有点过意不去。

  只有再为秋娘作了一首新诗,并且帮她选了个曲调,变几个音律来配合。

  秋娘因此在乐坊中红了起来。

  在长安的乐户中,像秋娘这种情形,可说是少之又少的异数,也算是奇迹。

  毕竟,吃这行饭的女人,凭藉的是姿色和青春,而秋娘已经三十出头。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声色圈中,人老珠黄是不值钱的。

  秋娘的姿色固属中上之选,可惜青春不再,年华渐逝,徒叹奈何,风月场中非常现实,残酷……

  年过三十的女人,纵有花容月貌,也不复再受欢迎。

  韩宏同情她,并不完全是有感自己的失意潦倒,彼此同病相怜。

  主要也是他阮囊羞涩,自惭形秽,花不起大钱,去找那些当红的青楼名媛。

  偏偏他又乐此不疲,或许是为了消愁解忧,藉此发泄内心的苦闷吧!

  总之,在乐坊中,秋娘奇迹似地红了起来,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而这个奇迹的创造者,正是意志消沉,连自己都不敢奢望能有奇迹发生的韩宏!

  秋娘一曲红遍长安,慕名而至的大有人在,使她几乎接应不暇。

  这天。

  掌灯时分。

  平康里巷中,出现了一位外地客。

  从他的穿著上可以看出,是位风尘仆仆的江湖人物。

  他年已四十开外,身材不算根高,但很健壮,有种粗犷的豪迈。尤其腰上佩著一柄带鞘钢刀,令人不免对他心生畏惧,不得不另眼相看。

  因为,风月场中最惹不起这种大爷。

  老鸨儿惟恐这家伙存心来闹事,暗地命人通知了黄捕头,派两名便衣捕快赶来,伪装成寻芳客。

  暗中监视这位外地来的陌生人,以防万一。

  但出乎意料之外,这位仁兄既未惹麻烦。也不像是来找乐子的,竟然专为聆听秋娘的一曲而来!

  不过,他又舍不得多花银子。

  他只要了个小房间,点了二三样下酒菜,外加两斤花雕,就一个人自斟自酌地吃喝起来了。

  他连陪酒的姑娘都省了下来!

  说的倒很漂亮,回头姑娘的银子照算,他只是不愿意受干扰,以免影响他欣赏秋娘的歌声和琴韵。

  老鸨儿也不愿计较,更不在乎多收几两银子,只求相安无事,这家伙不要闹事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他真指名要秋娘来陪酒,老鸨儿还难以应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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