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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石慧呆住了,见性大师一叹道:“令师是个血性豪侠,他当时不立即自作裁制,并非有意偷生,而是想留此残生,作更有意义的牺牲,所以他在接受金大侠交托的任务时,早存了一死之心,徽州城外从容就死,正是他以身赴义的最佳良机……”

  金蒲孤一呆道:“我对吕老的死,一直想不透,他是个极端慎重的人,在那种情形下,实在没有一死的必要,为怕妨及吕老身后的英名,我只好找到那个牵强的理由,说出来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因此在石姑娘相责之下,我只好也以一死相报了,现在听大师的叙述……”

  见性大师叹道:“这位老友已经到了不能不死的时机,他后来那段在世岁月,一定十分痛苦,大作给了他一个求仁得仁的机会,石姑娘也应该感谢金大侠才对,还要怪罪到金大侠身上,实在太没有道理了……”

  石慧怔然良久,才向金蒲孤屈膝下跪道:“金大侠!对不起,我忘记了本门戒条,差一点上了奸人的大当……”

  金蒲孤连忙还礼道:“石姑娘,不要这么说,吕老虽然居心求死,金某依然感到难辞其咎……”

  石慧摇摇头道:“不!原来我没想到那上面,以为你是存心拿我师父作牺牲,而且你说的理由又太牵强。我才逼你一作表白,现在我知道师父早就有心自杀,自然就怪不得你了,同时更要替师父谢谢你!”

  金蒲孤连忙道:“这就太不敢当了……”

  石慧道:“师父若是在钱镖被毁后自栽,虽然应了门中戒誓。对他老人家的英名却是莫大的损辱,师父在生之日,我已经感到对不起他。想不到在他死后,我几乎又做出更对不起他的事,若非见性大师适时提醒…”

  见性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也不过是及时想起这一点,替故友尽点心而已!”

  由始至终,骆季芳都静静地站在一边,甚至于金蒲孤准备引咎自栽时,她也没有作任何表示,这时却突然开言道:“石姑娘!欢迎你又参加到我们的行列中来了!”

  石慧茫然地望着她,好像既不认她,又不明白她说话的意思,骆季芳微微一笑,道:“我是金蒲孤的妻子!”

  石慧哦了一声,低低地道:“金夫人,你刚才说我又参加到你们的行列中是什么意思?”

  骆季芳笑道:“因为你说是听了一个人的传言后,来找拙夫问罪,那个人授意你如此,用心不问可知,且喜误会冰释,你对拙夫也可以谅解了,今后同仇敌汽,我们不是又站在一个行列了吗?”

  石慧喃喃地道:“是的,我真为刚才的鲁莽感到惭愧,幸好金大侠没有为我的愚蠢而受到伤害……”

  骆季芳脸色一沉道:“假如见性大师的提示慢了一点,拙夫所受的又岂是损害而已!”

  金蒲孤连忙道:“季芳!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还有什么意思呢?”

  无妙真人也赶紧圆场道:“是的!敌人为了打击金大侠,无所不用其极,可是他们没有一次是成功的,足见吉人自有天佑,其余就不必深究了!”

  石慧才轻轻地道:“我也不希望追讨下去,因为我知道师父是存心求死的,不过今天若是有人认为我做错了,我倒有一句话想反问,假如金大侠对家师之死,确是问心无愧,便无须负咎认罪……”

  金蒲孤神色一怔道:“石姑娘听你口气好像对我仍有所疑……”

  石慧毫无表情地道:“那要问大侠自己了!”

  金蒲孤庄容道:“起先我对令师之死的确是内心有愧,觉得无论如何也该有点责任,听到你的指责后,我唯有一死以报,可是经过见性大师的说明后,我才感到真正的问心无愧!”

  石慧淡然遭:“大侠能再说详细一点吗?”

  金蒲孤道:“令师背人将真弓与我交换假弓,我一直不明白他的用心,现在才算真正地知道了,因为他早有决死之心,所以才故意让那把弓毁掉……”

  石慧插口道:“家师为了那把假弓数度出生入死,有许多可毁的机会都放弃了,为何要等将弓交回你的手中再自杀呢?”

  金蒲孤点头道:“不错,可是有一点事情你不明白,当他快与我接近时,只须再忍耐一下,他可以把弓安然交给我手中,因为那时的战局我们已占上风了,可是令师却从空中丢了过来,我想他的目的是让对方将弓在半途上截去,谁知刘素客没有这样做,只在弓上施了一些手脚!还是让弓到达我的手中,当时令师曾表示得十分失望,…”

  石慧忍不住道:“他为什么要失望?”

  金蒲孤道:“他的目的是使假弓被毁,使我有用真弓的机会,我想他苟延残生的用意就是为做到这件事,结果弄巧成拙,他怎会不失望,后来我用假弓放箭,弓断弦毁,今师见目的已达,才慷慨自尽,而且临死前为了表演逼真,他才装成负咎之状,使刘素客更加相信被毁的是真弓”

  石慧不禁呆了一呆道:“所以你对他的死便不须负责了?”

  金蒲孤在容遣:“是的,假如他是为了促成我杀死刘素客而自尽,我对他的死应该负咎,因为刘素客到现在仍然活在世上,我对不起他的牺牲,刚才我想一死以报,也是为了这个原故!可是他为了自应本门规例而死,我应该不负什么责任。”

  石慧冷笑道:“大侠忠义之心,可谓前无古人!”

  金蒲孤正色道:“不!历史上有的是前例,荆何刺秦王的故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见性大师茫然遭:“这有什么关系呢?”

  金蒲孤肃然地叹了一口气道:“两件事虽无关连,我的处境却与荆柯是一样的,荆柯受处士田光之介而入燕廷,田光为了坚故人之志而自刎,其后荆柯为了取得秦王之召见,又借了秦廷叛将樊于期的头颅,想当年荆柯一击不得中,刺杀暴君之计虽告失败,以他的剑术造诣与手中那一柄淬毒利刃,自保逃离秦宫却并非不可能,然而他自甘一死,正是为了怕在九泉之下,羞对田光与樊于期的英灵,这与我刚才愧对吕老英魂是同样的心情!”

  石慧立刻道:“那么你现在就对得起他了?”

  金蒲孤坦然地道:“吕老明知是假弓被毁,仍然一死为报,我本来很想不透,现在知道他的死只是为了履行自己的规誓,只是借那件事表现得更壮烈,至少我的心可以安了,石姑娘!你对我还有误会吗?”

  石慧脸色变了几次,最后才低声道:“没有了,金大侠,请你原谅,在你伟大的人格前,我的行为太卑鄙了!”

  金蒲孤笑笑道:“没有关系,心中有所怀疑时,应该提出来问问明白的,假如我不经过那番解释,你一定认为我刚才那番举动是出于做作……。

  石慧顿了一顿才道:“不错!因为你表现得太决烈,改变得也太快了,使我不能无疑!”

  金蒲孤朗声道:“勇士赴死如归是为了一时的冲动,烈士慷慨成仁是出乎内心的激发,两者的差别就在于此,勇士或许会临时改变他的决心,烈士可以为了一个理由而死一千次,我是勇士抑烈士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因此我欢迎你能再找个机会来考验我几次!”

  石慧低下头来,不再作声,金蒲孤又笑问道:“现在我倒想问问那个告诉你吕老死讯的人是谁?”

  石慧沉吟片刻道:“是一个叫骆强的中年人!”

  金蒲孤初时以为她会说出孟石生的名字,听说那人竟是骆强,倒不禁微微一怔,但即笑笑道:“不错!这个人当时在场,他告诉你的一切大慨不会错,你在哪里碰到他的,还有别人在旁边吗?”

  石慧道:“有的!是一个老……头子!”

  金蒲孤神色一紧,连忙问道:“你知道那个老头是谁吗?”

  石慧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也从来没见过他,我在西湖上碰到他们两个人,金大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金蒲孤摇头道:“没有了,令师之死虽为应誓,可是杀死刘素客乃他老人家此生未了遗愿,希望你能与我们共同努力完成这件事,以慰令师在天之灵!”

  石慧想想到:“我能出点什么力呢?”

  金蒲孤微笑道:“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尤其是令师弃世后,姑娘即为钱镖唯一传人,对刘素客,绝没有近身短搏的机会,我们这边正缺乏使用暗器人才!”

  石慧道:“我还要多考虑一下,对刘素客自然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并不一定要跟你们在一起!”

  金蒲孤点头笑道:“那姑娘就在令师灵前慢慢考虑吧,我跟十大门派的代表们还有几件事没有商量完,需要暂时告退一下,恕不奉陪了!”

  说完一拱手,招呼众人又退向密室,骆季芳却站在原地,似乎是对石慧监视着,金蒲孤招呼道:“季芳!请你也进来,有许多事都要你帮忙作个决定!”

  骆季芳不太情愿,却不能不答应,遂向林子洋作了个眼色,叫他代为注意,进入密室后,随手掩上门立刻道:“蒲孤,你为什么要把她留下,我觉得她的来意不善……”

  金蒲孤凝重地道:“我晓得!”

  骆季芳似乎不信地道:“你晓得?你晓得些什么?”

  金蒲孤道:“我晓得她的来意不善,目的是为了对付我,见性大师提出的事是她的学艺规誓,她比谁都清楚,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她只是故意装糊涂罢了!”

  骆季芳怔然遭:“我也是从上面想到她的存心不善,既然你也明白了,为什么还要留下她呢?”

  见性大师也骇然道:“老衲也糊涂了,居然没想到这一层,由此可见刘素客居心之险恶,竟然连她也被拉了过去,不过这孩子也太糊涂了……”

  金蒲孤一叹道:“她不是与刘素客一边的!”

  元妙真人怔然造:“那还有谁?是孟石生吗?”

  金蒲孤摇摇头道:“都不对,刘素客与孟石生虽然恨我切骨,时时以置于死地为快,可是他们想不出这么高明的办法,他们的行为罔顾道义,不会想到利用道义作武器来逼我就死的,他们也不会承认这个方法有效,因为他们自己就蔑视道义……”

  骆季芳莫明其妙地道:“那她是受了谁的唆使呢?”

  金蒲孤叹道:“表面上看自然是骆强,可是我相信路强也想不出这个办法,暗中一定另外有人,这个人可真厉害,他并不知道吕子奇暗中与我换弓的事,还以为我连吕子奇也给瞒住了,把假弓当作真弓交给他保管,假如真是这个情形,我除了一死之外,的确无以报吕老了!”

  骆季芳急急地道:“你认为那个人究竟是谁?”

  金蒲孤道:“我心中虽然怀疑一个人,却无法说出来,因为这种事关系至大,不得确实证据,绝不能妄加猜测,所以我留下石慧,慢慢来证实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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