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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对,我就相信卫堡主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巴天义插嘴说。

  久不出声的柳麻子,这时再也忍不住,跟着搭上了硿:“姓卫的,难道凭尊驾这几句话就能取信于人么?”

  卫天风依然气度雍容:“这位江南来的朋友稍安勿躁,卫某自当让你心服口服,在下方才出手自破十绝剑阵,不让上官姑娘和司马少侠受到伤害,就是要使他们弄清真象,把上宫大侠的死因查个水落石出,否则,着它们两人死在十绝剑阵内,卫某岂不等于杀人灭口,不打自招了么?”

  这一番话,说得大厅内不论正邪两道,都觉得情理兼顾,十分中肯,同时也明白了卫天风方才所以要出手自破阵法,挽救对方一命?原来原因在此。尤其他此刻称呼对方司马少侠和上官姑娘,也显得语气亲切,毫无敌意。

  但谈不同因有把柄在手,自然不会被他这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迷惑住,冷哼一声说:“卫堡主不愧是咱们江湖道上大名鼎鼎的仁义大侠,难怪有那么多人为你甘心效命,不过,方才你那一番话,却蒙不过小老儿我。”

  “谈兄不知有何见教?”卫天风依然神色自若。

  “好说,小老儿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手里握有你杀害上官盟主的证据。”

  “卫某倒要见识见识?”

  “你应当知道,上官盟主临终前写给十君子的信在小老儿手中。”

  “我相信谈兄手中握有你所认为的证据,但又如何断定那是上官大侠的亲笔?”

  此语一出,大厅上下,近千武林人物又是一惊。

  连谈不同也呆了一呆,才说:“那明明是上官盟主的亲笔,卫堡主,你这玩笑开的可真不小?”

  卫天风笑道:“卫某再问谈兄一句话,那致十君子的信,是你亲眼得见是上官大侠写的?”

  谈不同道:“虽非亲眼得见,却是上官盟主写好后派人传递于我的。”

  卫天风又是一笑道:“这就对了,卫某此刻至少能找出两三个人,可以模仿上官大侠的笔迹,谈兄若把一封假信硬向卫某头上栽赃,岂不让兄弟百口莫辩?”

  谈不同顿了一顿道:“尊驾好厉害的一张嘴,纵然你不承认小老儿手中那封信是真的,上宫女侠手中也有她父亲的遗书,那应该是不假的了?”

  卫天风纵声大笑道:“既然谈兄的证据是假的,上官姑娘接到的遗书,又如何断定是真的?”

  他环顾大厅一眼,接道:“各位同道,现在该由大家来评断了,就凭几封假信,便一口咬定卫某是杀害上官大侠的凶手,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卫天风!”上官红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闷气:“今天在场的武林前辈和各位同道,纵然信不过谈伯伯,至少还信得过我。”

  “他们为什么要信得过你?”卫天风视线转向上官红。

  “因为我是你们害死的人的女儿!”

  “你是上官大侠的女儿不错,但令尊临终时,你在他身边不在?”

  “家父去世后你们才通知我的,我自然赶不上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卫天风不再理会上官红,环扫大厅上下一眼道:“诸位同道,由方才双方的一番对答,大家应当明白上官大侠之死,是否与卫某扯得上关系了,怪只怪兄弟在江湖上浪得虚名,树大招风,所以才有不少人千方百计使出各种卑污手段来打击卫某的声誉。”

  大厅中一片静谧,似乎谁也插不上嘴。

  卫天风叹口气,接下去说:“今天原是天风居开张欢宴宾客的大吉日子,想不到几乎弄成恩怨仇杀的血腥局面,实在大煞风景,现在就请各位上宾贵客各就席位,不恭之处,待会见卫某自当挨桌敬酒陪罪。”

  这时水娘子早已吩咐店伙把刚才碰翻的席位重新布置,地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卫天风眼见所有宾客多已归位就席,刚要迈步登上花厅,却见一个手下迅快地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快步离去。

  只见卫天风脸色骤变,转头向大门方向的壁角望去。

  大厅内近千人觉出有异,也不约而同的望向靠近大门的壁角。

  离大门不远壁角处,端坐着一位绿袍长须的老人,左右分别侍立两个十四、五岁的童子,一穿红衣,一穿黄衣。

  这一老两小,什么时候进入大厅,竟然没有一个人警觉。不过大厅内近千人都不难想到,他们定是在十绝剑阵布阵前即已进入,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卫天风和司马青、上官红等人身上,所以无暇分神注意大门外的动静。

  卫天风当下抱拳一礼,道:“前辈请到楼上花厅入席,也好让卫某一尽地主之谊。”

  绿袍长须老人缓缓起身,并不登楼,却向卫天风站立之处走来。

  一红一黄的两位童子,紧随在老人身后。

  老人走得极慢,像是每一步都要留下一个脚印。

  大厅上下所有的人,除了被老人的举止所吸引,更为他的丰仪和神韵气度所震慑。

  但见绿袍长须老人满头鹤发,一丝不乱;面色细嫩丰润,白里泛红;丹凤眼神光炯炯;卧蚕眉斜飞入鬓;颔下银须飘拂,长可及胸。如果不是鹤发银髯,简直就是武圣关公再现人世。

  那一红衣一黄衣的两位小童,也都眉清目秀,丰神俊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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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像有一种无形力量,使得大厅内鸦雀无声,因为江湖上不论黑白正邪,对义薄云天的武圣关公,莫不敬畏崇奉,眼下面前这位老人,气度威仪,恰似传说或想像中的这位亘古人杰。

  纵然江湖阅历渊博如卫天风,此刻也摸不清绿袍长须老人的来意,但他却仍显得非常镇定。

  绿袍长须老人走到距卫天风身前七八步的过道处站定,靠近他身旁席位上的江湖英豪纷纷起身让座。

  卫天风拱手又是一礼道:“老前辈先请坐下,然后再上花厅,容在下亲自招待。”

  “不必了,老夫讲过几句话就要赶路,不便叨扰。”

  他话声虽然不大,但却字字铿锵有力,有如斩钉截铁,每个人都听得声声入耳。

  “请恕卫某眼拙,有眼不识泰山,老前辈名讳怎么称呼,还请示知一二?”

  大厅内终于有了一阵低声骚动,原来连雄霸北五省俨然一代武林盟主的卫天风都不认识这位老人。

  但群豪中有比卫天风年纪大得多的,如十魔中的女魔头易双凤就已九十六岁,她该知道这位绿袍长须老者是何方高人了,因之,各自面面相觎,都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得悉老人的来历,也好提高自己的见识。

  只听绿袍长须老人道:“老夫只是稍做打扰,没有必要留下姓名。”

  卫天风尚未来得及开口,却见过道边数步之外的席位上,霍地站起一条大汉,暴声说:

  “这位老前辈,人家卫堡主算是对你够客气了,尊驾却不识抬举,连个字号都不肯报上来,这算那一门子的勾当!”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大厅上下都不禁一惊,此人竟是通原镖局的镖头胡大通。他原先就因没能坐上花厅而大发脾气,后来虽被水娘子说好说歹忍了下去,骨子里却依然气愤难平,此刻见绿袍长须老人一派目中无人的神态,难免瞧不顺眼。

  其实他不满的并非全在绿袍老人身上,只是藉机发作而已。另外一个目的,难免也是趁机抬高身价,大厅中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将及千人,个个噤若寒蝉,他这么猛着胆子站出来搅和搅和,岂不大大出了锋头,至少,往后他够资格坐上花厅了。

  绿袍长须老人双目神光暴射,视线投向胡大通,但一瞬之间,就又恢复了镇静。

  站在老人身后的红衣童子,却似乎忍不下这口气,走近胡大通两步,出声喝道:“你这人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对我爷爷无礼!”

  胡大通想是方才灌了不少酒,嘿嘿的裂嘴一笑道:“好小子!就凭你也敢跟老子顶嘴,想找死不成?”

  他距离红衣量子不过四五步,话声刚落,已窜出座位,握起盌大的拳头,猛向红衣童子头顶捣去。

  在他预料,这一拳,对方不死也必重伤,若能在大厅广众之下,做出一桩震惊武林之事,纵然杀人偿命,也大可光宗耀祖。

  岂知拳头尚未落下,突觉前胸一麻,霎时全身血脉有如凝结,再也动弹不得,连举在半空的拳头,也像被定了形,再加他龇牙裂嘴,那姿态,那表情,既狼狈,又滑稽。

  原来他已被点了“玄机穴”。“玄机穴”本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红衣童子为恐弄出人命,故意减去几分力道,让他虽得不死,却至少要原势不动地僵在当场半个时辰以后才会自动解开。

  大厅内的各路群豪,几乎全被红衣童子点穴的手法慑住,他动作快如掣电,根本无人看清他是怎样出手的,以他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有如此功力,那绿袍长须老人的武学造诣,自是不难想像了。

  胡大通被点在酒席筵前,那种狼狈不堪景象,本来已对那些喜欢闹事出锋头的二三流江湖角色,产生了大大的震慑作用,偏偏仍有不肯服输的人硬要强行出头。这人是龙武镖局总镖头巴天义,他一向不甘寂寞,专喜在人前卖弄,前些时在长辛店集贤客栈,也因强自出头而被司马青出手惩戒。

  他素来趋附天风堡,方才又因和卫天风一搭一档的随声附和,自觉洋洋得意,心想若能趁此机会在别人都不敢出头的当儿,自己再出场闹他一闹,必会大大提高身分地位。

  其实他也自知不能和红衣童子硬拚,至少对方的点穴工夫使他难以对付。

  但他有自己的如意算盘,那就是无论如何不下花厅,自己在楼上,对方在楼下,相距数丈之遥,对方绝对不会冲上楼来点他的穴,所以他的目的,不外是双方斗斗口舌之能,他自信若论耍嘴皮子,必定稳占上风,如此落个光彩,何乐不为。

  想到这里,巴天义猛地由座位上跃起,手指红衣童子,一声断喝道:“小兔崽子,今天是卫堡主大宴宾客的好日子,你竟敢在这里撒野,别人饶得了你,我姓巴的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他说着故意装出要冲下楼来动手的模样,好在同桌的有人把他拉住。

  红衣童子年少气盛,自然不肯吃他这套,他望望绿袍长须老人,想上楼却又不敢放肆,只气得面孔铁青。

  黄衣童子伸手拉拉他的衣袖,低声说:“哥哥何必跟这种人计较,咱们随着爷爷出来,就不能惹爷爷生气,和这种人斗,岂不使爷爷失了身份。”

  巴天义在花厅上听得一清二楚,他身为总镖头,身分不能算低,受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奚落,岂能忍下这口气:“小鬼崽子,你把老子看成什么人了?”

  “你叫谁小冤崽子?”黄衣童子两眼直眨。

  “当然是叫你这小兔崽子!”

  “好啊!这倒新鲜,老兔崽子,有本事你就使吧!”

  “你可知道老子是什么身分?”

  “并不过是个老兔崽子,老兔崽子开口兔崽子,闭口兔崽子,想必你们全家都是兔崽子!”

  黄衣童子口齿伶俐,说起话来,有如连珠炮、绕口令。

  “不给你这小兔崽子点颜色看看,谅你也不知老子的厉害!”巴天义气得个发昏章第十一,抄起桌上的酒杯,抖手向黄衣童子砸去。

  他一向擅使暗器,酒杯掷出,不亚飞镖,不但势道劲猛,更奇准无比。

  那知黄衣童子探手一抓,竟把电射般飞来的酒杯接住,而且酒杯触手时不发半点声响。

  他哈哈一笑道:“老兔崽子,敬酒那有这种敬法,至少要斟满酒再敬才对。”

  他边说边在临近席上斟满酒,一扬腕,那酒杯又回掷过去。

  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那酒杯在空中不倾不斜,滴酒不溅,飞行的速度也十分缓慢,就像有根无形的线索暗中牵引一般,恰好落在巴天义的席位上,酒在杯中,半点不会溅出。

  这一手飞杯绝技,看得全场的人,几乎个个透不过气来,不但那些二三流的江湖混混闻所未闻,即使一些在场的绝顶高手也照样见所未见。

  黄衣童子掷出酒杯之后,不知从怀里摸出一粒什么东西,又是抖手一扬说:“老兔崽子,再请你吃一颗松筋解骨丸!”

  但见巴天义身躯猛一哆嗦,立刻也原势不动地僵在当场。他这姿势,比起胡大通来,总算文雅一些。

  楼上楼下,凭空竟有两人各自摆好架式,一动不动地供人观赏,看来为这场盛会,实在增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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