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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第 八 章 谁怜人比黄花瘦

  谢寒月凄声道:“六年前送走了爹,三年前送走了寒露大哥,都是一诀成永别,你叫大家怎么高兴得起来!”

  谢寒云道:“说什么今年我都不参加了,自己家人生离死别还可以一说,这次却是为了老王……”

  谢寒月一皱眉头道:“小云,你不可以这么说,这些年来,王非侠照顾我们很多,何况这一次他还是代表我们谢家去拚命!”

  谢寒云倔强地道:“我讨厌他!”

  谢寒月问道:“为什么?”

  谢寒云道:“一个大男人。那么大岁数了,总是婆婆妈妈的!那里像是个成名的江湖人……”

  谢寒月道:“他最喜欢你,你小时候,他经常抱你,甚至让你骑在他的脖子上!”

  谢寒云叫道:“我就最讨厌他这一点,我已经大了。他还是把我当作小孩子,盯在我后面管这管那,有一次把我管烦了,骂了他两句,你知道他怎么样?”

  谢寒月问道:“怎么样?”

  谢寒云笑道:“他竟掉下眼泪哭了起来!”

  谢寒月怔了一怔才道:“最真的吗?”

  谢寒云噘着嘴道:“怎么不真,从那天以后,我只要单独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看着我,眼睛里总是泪汪汪的,弄得我恶心死了!”

  谢寒月怔了半天才道:“那也许因为你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对你的感情特别深厚,所以今天更应该去看看他,明天很可能看不见他了!”

  谢寒云道:“今天我更不想看他,娘跟他成了亲,假如他再对我来那一套,我更受不了,又不能骂他……”

  谢寒月沉思片刻才轻轻一叹道:“那也好,相见争如不见,生离已苦,那堪死别……”

  谢寒云见她目中又有泪珠晶莹,声音也哽咽起来。连忙问道:“大姐!你又怎么了?”

  谢寒月拈袖抹了泪珠苦笑道:“没什么!我只是一时的感触。你不肯回去参加家宴也好,那种场合对你并不适合,不过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谢寒云道:“我就在这儿玩玩,等你们走了之后再回去,可是你回来后,一定要把经过告诉我!”

  谢寒月苦笑道:“那是一定的!你放心好了!”

  默思片刻后又道:“小云,娘改嫁王非侠的事,你应该同情他们,三十年的苦恋……”

  谢寒云红着脸道:“大姐,你别对我说这些!我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恋不恋的,可是我觉得情也好,爱也好,总得像个样子,比如说你跟杜大哥,郎才女貌,天生是一对,你们在一起令人羡慕。即使分手可了,那缠绵的意境也有一种凄凉的美,美得叫人心碎。至于娘跟老王,都是一把年纪了,再说什么情啊恋啊的,反而使人恶心!”

  谢寒月叹了一口气,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喃喃低声道:“孩子!你真是一个小孩子……”

  说完她含着两泡眼泪,就这样轻轻地走了。

  目送谢寒月的背影在城堞下消逝,谢寒云却有点莫明其妙。她看出大姐的哀伤,可是这哀伤并不像全是为了她与杜青之间的事,尤其是摸她的脸颊时,那只手竟有点颤抖,充满了温柔与怜惜。

  这是为了什么呢?她实在难以明白,不过她也不想明白,大姊比他大了五六岁,这五六岁的差距在她眼中是太大了,她虽然不肯承认自己是小孩子,这时却不想做大人了,大人的秘密太多,烦恼也太多,莫明其妙的事更多!

  凄凉的月色更淡,站在城墙上,她有百般无赖的寂寞,移目向城下的玄武湖中望去,满是残荷的堤岸旁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立刻吓出她一身冷汗!

  她在这儿很久了,没有看见有人过来,这个人是从那儿来的呢?他是不是人呢?人不会从平空里冒出来的,莫非是湖中水鬼?

  她的胆子一向很大,此刻竟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几乎想掉头飞奔,可是她天生的傲气,被鬼赶跑了那多丢脸呢,何况这家伙是不是鬼还不清楚!

  “管他是人是鬼,深夜出现在这个地方一定不是好东西,他想吓我,我才不怕呢!我要打他一下!”

  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她壮着胆子,弯腰在地下抬起一个土块,抖手就打了过去,那人影背对着她,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居然闪身躲开了,而且还开口说话了:“小云,别胡闹,下来我们谈谈!”

  那是杜青的声音,谢寒云放了心,飞纵下城墙奔去叫道:“杜大哥,原来你还没有走……”

  杜青眼睛望着湖水道:“我本来已经走了,忽然想起一件事过来找你,你们姊妹谈得正热闹,我不便前来打扰。”

  谢寒云—愕道:“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

  杜青点点头道:“开头几句没听见,不过重要的话差不多全听见了!”

  谢寒云叫道:“那你总算明白大姊的心了!”

  杜青一叹道:“是的,令姊的用心使我很感激。”

  谢寒云道:“你不再怪她,也不再恨她了?”

  杜青道:“我若怪她是我不识好歹,我若恨她是我气量太窄!”

  谢寒云道:“你说这句话可见还是生气!”

  杜青一叹道:“她是圣人,我不配对她生气。只是我不同意她的作法,她不愿意我被人杀死,却不在乎查子强的生死,似乎对查子强太不公平了!”谢寒云叫道:“她爱你!”杜青道:“她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爱她的机会呢?我宁愿是查子强,是她三年后被选中的丈夫!”谢寒云一愕道:“你愿意被韩家杀死?”

  杜青道:“是的,为了报答她的深情,我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生命,人总有一死,我想与其碌碌老死病榻,倒不如轰轰烈烈地为所爱的人而死!”

  谢寒云怔了半天才道:“刚才我觉得大姊的做法很对,现在听你的话也很有道理,真不知道你们谁对谁错?”

  杜青默然片刻才道:“也许我们都没错,也许我们都错了!”

  谢寒云睁大了眼睛道:“你这是怎么说呢?”

  杜青道:“我们都太重视自己感情了!”

  谢寒云连忙道:“这不公平,大姐一心牺牲自己来成全你,怎么能说她自私呢?”

  杜青叹道:“我说的是感情上的自私,我们都自以为表达了至深的爱意,一心替对方着想,却没有给对方一个牺牲的机会。我们都抢着挑起最痛苦的担子,却没有想到分一点给对方,我们都想做爱情上的烈士,慷慨地付出而不想接受。说我们懂得爱固无不可,说我们不懂得爱又何尝有错!”

  谢寒云木然道:“我也许是懂了,却糊涂得更历害。你们两人谁肯让一步不就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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