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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一


  小红突然伤心嘤泣道:“那你还是快走吧!别再吃我爷爷给你的药了!”

  韦光奇道:“那又为什么?”

  小红流着眼泪道:“照你目前体力增加的程度,很可能等不到你离开此地,就已经力尽而死了。”

  韦光愕然道:“老爷子怎么会这样对我呢?”

  小红急道:“你到底相信不相信我的话?”

  韦光连忙道:“我自然相信,只是我不明白老爷子的用意……”

  小红悲声道:“这没有什么难懂的。第一,爷爷是拿你试验他的医药道理;第二,你的哥哥曾经杀死我的伯祖,他要报仇……”

  韦光不等她说出第三点就插口道:“我哥哥杀死黄石公的事,我也听穷和尚讲过了,好像老爷子并不在意。”

  小红急道:“爷爷是不太在意,可是姓韦的杀了我们黄家的人,他就要找个姓韦的人抵数,何况他还有个朋友谷飞也死在你们韦家人手中。”

  韦光想了一下才道:“那第三个原因呢?”

  小红咬着牙道:“第三个原因是我!”

  韦光一惊道:“为你?”

  小红点点头道:“不错!我爷爷对什么人都没有好感,只除了我之外,所以每一个要接近我的人他都要除去,没想到你来了之后,又连带发生了海盗的事,他来不及对付你,后来我……”

  她的脸红了起来,但还是鼓着勇气接下去道:“我爱上了你,他杀你之心更切了,只苦干没有方法,他武功不高,现在毒对你也没效用了,他只有不断地消耗你的精力,使你死得很自然,你的朋友也不会怀疑他了。”

  韦光怔了半天,才握住地地手道:“谢谢你!小红,谢谢告诉我这些事……若是如此,我想明天就走了。”

  小红神色一惨道:“好吧!我实在不愿你走,可是留下你反而害了你,你要走的事今天先别说,明天突然提出来好了,否则我爷爷又会动别的脑筋。”

  韦光感激地道:“我知道,谢……”

  小红又道:“我告诉你这些事,你会恨我爷爷吗?”

  韦光正容道:“我应该恨他,不是为了他对我不好,而是恨他那种不光明的报复手段,可是为了你的原故,我也应该原谅他,明天我还是会很友善的告辞。”

  小红戚然地道:“你走了,我可会寂寞了,我还会看见你吗?”

  韦光激动地道:“小红,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承受你的深情照顾,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因此我同样对你有着一份感情,虽然我已经定下妻室,我不应该对你多作要求、然而为了报答你的深情,我可以这样答允你,只要我不死,至迟在一年后,我办完了那件大事,一定到岛上来看你,假若我妻还在,我接你出去,假若她死了,我陪你在这岛上共度此生……”

  小红喜极无限涕泪交流地道:“真的?韦哥哥,你不是骗我吧?”

  韦光拥着她柔声道:“世界上最狠心的骗子,也不忍心骗你这样一个纯洁的女郎。”

  小红倚在他怀中,享受着她一生中最美妙的梦境,她不敢再说话,只怕一开口,就会把这美梦惊醒了。

  韦光爱怜地吻着她的脸颊,轻轻地道:“在这一年中,我只好怀着你的塑像想念你,你也只好对着我的塑像……”

  话还没说完,小红已娇羞万状地捶他的胸膛叫道:“韦哥哥,你坏死了!原来你早就躲在林子里看我做傻事了!”

  韦光笑道:“我早就来了,偷偷地看着一个可爱的女郎,做着世界上最可爱的事情,我实在不敢出来扰乱这美的情景,只好由着那头毛猴替你出歪主意了。”

  小红将头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以红得像朝霞的脸颊去迎接他有节奏的心跳,半晌才低低地道:“那班猴子也真笨,怎么不知道有人躲着呢?”

  韦光轻轻一笑道:“这倒不能怪它们,以我现在的功力,就是躲在水面,也不会惊动底下的游鱼,你的那位猴头军师就在我身边采了一朵花,它就是无法发现我。”

  小红微着嘴撒娇道:“当然了!你现在的本事大了,哪里还会把那些毛猴子放在心上,可是别忘了,你第一次见我时,就是被它们抬着来的。”

  韦光也装着生气道:“正是呢!我想到那件事就有气,现在非好好打它们一顿不可!”

  猴群这时都围在旁边,那头老黄毛的巨猴听得懂人语,闻言惊叫一声,首先逃到林子里,其他的猴群也是一哄而散。

  韦光哈哈大笑道:“老黄毛,你别跑,看在你刚才一番出主意的份上,免了你一顿打吧!”

  老黄毛在林中探出头来,拱着一双毛手连连作揖,像是讨饶的样子,将二人都招得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韦光才高兴地道:“快把泥娃娃给我,看看你把我捏成什么样子?”

  小红低头一看,突然惊叫一声,掩面痛哭起来。

  原来她在溪中被韦光抱起来后,正好坐在两个塑像上,将它们又压成了一团湿泥,完全不成样子了。

  韦光见状笑道:“你再捏两个就是了,何必那么伤心呢?”

  小红却凄然摇头道:“不行了!方才我在塑像的时候,就暗暗地发过誓,今生永远也不捏泥人了,上天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呢,连你的影子都不准我留下一点……”

  韦光勉强地笑道:“你真傻!干吗要起这种誓呢?”

  小红哽咽道:“我以为今生永远都得不到你了……”

  韦光不觉默然半晌才道:“好在塑像只是一个寄托,在你我的心中都不会忘记对方的。”

  小红仍是揪然不悦,韦光又劝她道:“而且我们分离得很短,只要一年,我们又可以重聚了,那时整日厮守,又何必要什么泥娃娃呢!”

  小红凄苦地道:“那是最美丽的想法!”

  韦光奇道:“还有坏的想法吗?”

  小红垂泪点头道:“不错!也许我这人很傻,永远朝坏的一方面想,我知道你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件很危险的事,生死未卜;存亡难测!万一你遭遇到不幸,那个泥人就是我今后全部的生命,现在……”

  韦光黯然片刻,忙低身拾起那团湿泥,塞在小红手中,小红怔怔地接过来,却不知如何是好。”

  韦光庄重地道:“你听我念几句话,然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红茫然地望着他,大眼睛中一片迷悯。

  韦光整理了一下情绪,才以动人的声音念道:

  “和一块泥!

  捏一个你,捏一个我!

  将咱俩一起打破!

  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

  我中间有你,你中间有我!

  咱们生同一个衾!死共一个椁!”

  小红如痴如呆地听着,眼泪又已满眶,突然她双手飞快地行动,没有多大功夫,又是两尊惟妙惟肖的塑像完成了。这两尊塑像不再是悲苦,也不再是天真的欢笑,它们的神情间透露出无比的庄严,一种难以形容的,对坚贞的爱情的庄严。

  这是个凄风苦南的凌晨,也许以往亮了很久了,可是因为阴通的关系,室中依然十分晦暗。

  韦光在榻上辗转反侧,折腾了一夜,好容易才迷蒙入睡,对面席地而卧的穷和尚已经在大声吟哦:

  “昨夜风兼雨,今朝落花满径。

  天怜有情人,阻却刘郎归程!

  行乎?留乎?行不得也哥哥!

  行乎?死乎?死不得也亲亲……”

  词意闪烁,却听得韦光心头一怔,昨天与小红的一番缱绻与商议,他还来不及告诉穷和尚,因为他昨天归来得很晚,穷和尚已经醉熏熏地睡了。

  可是听他的口气,却好似他一切都知道了……

  翻身笑了起来,刚想开口说话,忽听得穷和尚又自言自语地道:“和尚人醉心不醉,和尚眼昏耳不聋,和尚什么都没看见,和尚什么都不知道,和尚什么都看得见,和尚什么都晓得疯态百出,醉话连天,听上去好像全无道理,可是韦光心头一震,脸上也跟着一红,搭讪着道:“师见这么早就醒了?”

  穷和尚望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举起手中的酒瓶,咕嘟又灌了一口,室中溢满了酒香,原来他又在喝猴儿酒了,韦光担心他喝醉了,影响今天的计划,连忙道:“师兄一大早就喝酒,今天……”

  穷和尚一咂嘴道:“和尚晓得分量,绝对不会因酒误事。这酒啊,太美了,今天不喝,以后想喝都喝不上了。”

  韦光闻言又是一动道:“师兄怕误了什么事?”

  穷和尚高声道:“当然是阁下的生死大事啊!不过和尚真舍不得,人生在世,真是没意思,好容易找到这么一块世外桃源,却又逼得非离开不可!”

  韦光心中一惊道:“原来师兄已经知道了。”

  穷和尚哼哼卿卿地道:“和尚不知道,和尚知道了也要当做不知道,和尚有些事知道,有些事不知道。”

  韦光见他说话的态度含含糊糊,一时也摸不清他是真的知道还是假的知道,只得又问道:“师兄知道哪些事,又有哪些不知道?”

  穷和尚哇哇叫道:“和尚知道阁下正走桃花运,有个女娃儿痴心地爱上了你,连自己的爷爷都出卖了;和尚知道今天要滚蛋,不滚更糟糕……”

  韦光大惊道:“师兄果然听见我跟小红的谈话了?”

  穷和尚笑道:“和尚躲在林子里喝酒,只听了几句,后面还有什么生同一个衾,死共一个穴,那些话和尚都没听见。”

  韦光脸上一红,勉强笑道:“师兄又在开玩笑了,既是师兄已经知道了,我们今天……”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到采薇翁也在隔屋,这番话千万不可让他听见,连忙住了口,穷和尚坦然地道:“公子爷别顾忌,那老头子早就出去了,连女娃娃都不在。”

  韦光脸上又是一阵发烧,讪仙地道:“师兄的耳目真灵敏,我怎么就没听见……”

  穷和尚轻轻一叹道:“出家人讲究六根洁净,六根净则心净耳明,公子爷终宵反复,六神不定,自然无法与和尚相较,其实和尚反而羡慕公子爷,尤其羡慕你们韦家人,怎么天下的美女,独独都会归于君家。”

  韦光听他话中有许多感触,想到他与黄英以及自己哥哥韦纪湄的那一段纠纷,知道他心中还有着一点不平,当然无法往下接口,穷和尚也感到自己的语气有异,拍地一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笑道:“混账!混账!这不是和尚该说的话!”

  韦光见他自责自艾,倒不禁笑了,心中暗道:“岂仅说话而已,你的举止行为,又有哪一点像个出家人……不过也难怪,好好的一个佳公子,落得这副模样,情爱之陷人多可怕啊……”

  到了最后他自己也感慨起来了,穷和尚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道:“公子爷可别拿和尚的事来比自己,你得天独厚,一生享尽温柔滋味,保管不会有和尚这种悲惨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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