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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六


  王守备又急又愧,穷和尚的话刚好提醒了他,好在他只是领口被扭住,两只手还是空的,哈然一声,腰刀出鞘,霍霍青光,对准穷和尚的脑袋上戳去。

  穷和尚大叫一声:“不得了喽,出人命了!和尚脑袋保不住了!”

  放开手来护住秃头,哪里还来得及?刀尖刺上他的后颈,嚓的一声轻响。

  穷和尚还在怪叫,王守备却手持钢刀,呆呆地怔住,那一下刺得很准,力量也很足,穷和尚没受伤,他的刀尖却卷了起来。

  四下一声惊呼,本以为穷和尚必然无辜,谁知事情会大出意外,穷和尚捧着脑袋向四下叫道:“各位看看!和尚的头掉了没有?那一刀可痛死我了!”

  神情滑稽,四座的食客虽然心惊于他的神功惊人,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穷和尚又摸着脖子,沉思片刻,才又笑道:“哈!还好!和尚的吃肉喝酒家伙还在,这都是不洗澡的好处,守备大人的一刀只削下和尚的一块硬泥!各位施主,奉劝各位要多做好事,和尚虽然喝酒吃肉,却不做坏事,所以才有菩萨保护……”

  四周的人又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王守备脸色如土,知道遇上了高人,扬着钢刀,返身向楼上就跑,口中还急叫道:“方大人!快来呀!这儿有人造反……”

  穷和尚用手虚空一抓叫道:“别跑,也别乱扣帽子,和尚没有造反,倒是你行凶杀人,咱们是一场人命官司,打到皇帝跟前,和尚也跟你闹个没完!”

  王守备已经跑上半楼,离他有四五丈远了,可是他虚空一抓,居然一股无形的潜力,王守备魁梧的身躯又咕咚咚地摔了下来。

  四周的人又是一惊,几乎怀疑穷和尚会邪法,只有韦光心头一怔,认出这是内家最深奥的小天星虚空接引掌力。

  王守备在地上蹒跚地爬起来,满脸疑容,穷和尚又朝他一招手道:“过来!咱们打官司去!”

  王守备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又朝穷和尚那边靠去,眼看着只有四五尺就要撞上了,忽地停了下来,穷和尚亦是一怔,连忙抬起头来,韦光也随之一怔。

  只见楼梯口站着一个神情威猛的中年人。认得他是方才与王守备一起登楼人之一,而且发声询问都是他,显然是那群人的首领。

  王守备仿佛发现了救星,连忙迎上叫道:“方大人!快救命!这和尚会妖术!”

  那个姓方的中年人,怒哼一声道:“滚开!凭你这点见识也配当守备!”

  这人的权势好像极大,王守备吓得垂手躬立一边,不敢作声,那个姓方的中年人缓步下楼,打量了穷和尚一眼才微微拱手道:“大师父好深厚的功力,请问是何方高僧,宝刹何处?”

  穷和尚嘻嘻一笑道:“施主也不差劲呀!贫憎粗知相人术,施主近贵格,应是衣朱带紫之相,但不知施主在哪一行得意?”

  中年人微愠道:“大师父不要开玩笑,相信大师父早知道兄弟的身份!”

  穷和尚龇着牙笑道:“贫僧只听到那位守备大人说过楼上有贵官,施主既然从楼上下来,定然是贵官无疑,只不知施主贵到什么程度。”

  中年人实在对他的油腔滑调很生气,但还是勉强忍住道:“兄弟方天杰,现任锦衣卫统领。”

  穷和尚呀了一声道:“失敬!失敬!施主原来是皇帝跟前第一位红人,终日在御前行走,爵位虽低,权倾天下,不知大人何以能离开捍卫龙驾的重任,闲游至此。”

  方天杰脸色一变道:“大师父开玩笑,也请少管闲事!”

  穷和尚哼哼笑道:“贫憎在楼下喝酒唱歌,并不想多事,是那位守备大人要治贫僧的罪。”

  方天杰继续盯着他道:“大师父刚才唱的那几句歌是什么意思?”

  穷和尚收起笑容道:“那是贫僧制来好玩的,俚词鄙曲,恐怕不堪入高明法耳。”

  方天杰一瞪眼,微似不信地道:“那的确是大师父自作的?”

  穷和尚冷笑道:“又不是传诸名山的不朽巨作,贫憎何必要抄袭人家的。”

  方天杰怔了一下道:“那大师父的本来姓名是……”

  穷和尚忙道:“贫憎本来姓名已随昨日之我而死,今日之我,叫做有情僧。”

  方天杰冷笑道:“僧还有情,倒是千古奇闻。”

  穷和尚冷笑道:“僧如无情,何必入空门?名随人死,情伴僧存。”

  方天杰顿了一下才道:“兄弟代为转告大师父,那歌可以不必再唱了,大师父是有情僧,可惜遇上了无情人!请大师父不必再费精神了。”

  穷和尚脸色微变道:“这话是哪个人说的?”

  方天杰点头道:“不错,那个人知道你跟在她后面很久了,她不愿意再见你,所以一直避着你,希望你自重一点,不要逼得大家翻脸!”

  穷和尚脸色黯然片刻,突地变得很颓丧地道:“好吧!可是我千里迢迢而来,总该让我见她一面。”

  方天杰微笑道:“现在大师父就请上楼去。”

  穷和尚摇头道:“不!贫憎这副模样,实在不愿意上去,请大人改约个时间地点吧。”

  方天杰的微笑转为冷笑道:“大师父既然知道不相称,何不死了这条心?兄弟虽然不清楚前情,可是看到大师父这份行止,实在也觉得大师父过分妄想一点。”

  穷和尚突地冷笑道:“你懂得什么?请施主转告一声,今夜三更,镇外山神庙中见。”

  说完拨转头就朝外走,韦光听得莫名其妙,对这和尚神奇的行踪大感兴趣,连忙追在后面叫道:“大师父!你等一下,我们一起走!”

  穷和尚顿了一顿,脚下放慢了许多,好似并不愿等他,但也不反对他追上去,韦光正想追上去与他一路,方天杰却横身挡住他道:“公子请等一下,楼上有人请公子一会。”

  韦光心中以为是那个至尊教的总管宇文琮要留难他,乃板起脸道:“在下投兴趣跟至尊教的鼠辈打交情,统领大人是朝廷命官,也犯不着替江湖帮会做走狗!”

  方天杰脸色一变,却不敢对他发威,只是呐响地道:“公子误会了。”

  韦光冷笑一声道:“你们官匪勾结一气,己是明显的事实,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方天杰又愤又急,拦住他的去路不知如何是好。

  韦光冷然道:“在下无意与官府作对,统领大人若是再不让路,在下可顾不得许多了。”

  方天杰仍无退意,韦光举起一只手作势欲击,方天杰也蓄势待战,二人剑拔夸张,已成一触即发之势,突然楼上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方统领,回来!让他去吧!”

  这声音颇具威严,方天杰不敢违拗,果然闪过一边,韦光抬头一望,却看不见一点人影,心中虽在狐疑,由于穷和尚快走远了,他也懒得多想,匆匆地追出走了。

  追了一阵,他忽然想起酒菜的账还没付,有心回去付账,又怕失去了穷和尚的踪迹,转念一想,自己还有匹马押在店中,店伙一定不会怀疑自己是赖账偷溜的,回头再拿钱来赎取也是一样,想到这儿,他连忙加快了步子去追那穷和尚。

  谁知这和尚倒也奇怪,他一直埋着头在前面急行着,根本不回头探看,韦光追得急,他跑得也急,始终都维持着七八十丈的距离。

  韦光追了许久,仍未能追上,心中有点着急,在后面高声喊道:“大师父,在下无意跟你比赛脚程,请你等一下!”

  韦光连喊数声,和尚仍是充耳不闻,倒不禁有点生气,心想:“好家伙!你是存心跟我赌上劲儿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为!”

  一面想着一面更加速脚步,用上了全身的功劲,身形就像一溜淡烟似的向前飘去,穷和尚好似仍无知觉,只见肩头微微飘动,身形也猛然加速,居然不在韦光之下,二人一前一后,刹那间就奔下了不少路。

  韦光追着追着,心中吃惊的程度也愈来愈甚,他自从在广成子陵穴中再习神功后,深信放目斯世,已很少有人可以一较短长,然而这个行为怪诞的疯和尚在轻身功夫上,较诸他似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追了一阵,和尚的身形越去越渺,到最后则整个地看不见了,韦光只得沮丧地回到店中,那辆惹眼的车子已经走了,方天杰、宇文琮以及几个谜样的女子亦都起身他去,只有店伙牵着他的马恭敬地在门口等着,见他回来连忙招呼道:“公子爷!您的马已经准备好了!”

  韦光接过缰绳道:“刚才我为着一点急事离开,来不及结账,就想到幸好有这匹马在这儿押着,否则你们一定以为我是个白吃赖账的呢……”

  店伙赔着笑脸道:“公子爷太严重了,您跟那位大师父的账都由楼上那位方大人代结过了。”

  韦光微微一怔道:“哦!有这种事!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店伙笑着道:“有的!方大人说您已经知道地点了,准时在那儿碰头。”

  韦光心中又是一怔,心想这是打哪儿说起的呢!可是他略一沉思,记起了穷和尚在临走时所说三更时在镇外山神庙见的话,虽然这约会不是对他而定的,但是方天杰所说的碰头地点一定就在那儿,于是他点点头道:“这儿镇外有个山神庙吗?”

  店伙忙道:“有!有!出镇向西十四里,恶魔峡的落魂峰上有座山神庙。据说那儿经常有山灵显圣,公子爷上那儿去吗?”

  韦光懒得跟他罗嗦,问清了方向就牵着马离开了,出了镇之后,他立刻就上马向山神庙而去,走到附近的地方,他才发现这儿为什么会有那么难听的名称了。

  所谓恶魔峡原来是一条险峻的峡谷,恶石狰狞;落魂峰平地拔起,高有数十寻,峰顶怪木冲天,露出一角红墙。

  把马匹挂在一个僻静的地方,他随即拔步登峰,进了庙门之后,发现这座庙已经久年没有人迹了,巨大而丑恶的蝙蝠挂满了大殿,神像是石雕的,青面獠牙,即使是白天,庙中也显得阴森森的十分可怖,心想难怪那些俗人会大惊小怪,以为此地有鬼怪出现了,由于天时尚早,他就在神像的后面,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开始养神静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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