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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五


  恨天居士微笑道:“根本我就未曾输,你虽能将他夺过去,安知我不能夺回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等到六年之久才出头找你?”

  宇文瑶偏着头道:“为什么?”

  恨天居士道:“我给你一些时间,让你去改造他,等他定了型,然后我再把他变回原来的形状,这才是我所谓真正的胜利。”

  宇文瑶默然片刻,突地纵声大笑,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恨天居士诧然地望着她,出声问道:“你笑些什么?”

  宇文瑶勉强地抑制笑声道:“假若你以此作为胜负的依据,只怕我们两个人都输定了。”

  恨天居士奇道:“此话怎说?”

  宇文瑶思索了一下才道:“当年我布下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原知道是瞒不过你的……”

  恨天居士微笑道:“我知道那是你给我留下作为对外的交代,可是我不想领这份情,所以一掌将那个替身击碎了。”

  宇文瑶微笑道:“这一点我倒颇为佩服你,我用迷心大法将他掳过来之后,本来想改变他的,可是我失败了。”

  恨天居士道:“怎会失败呢!他不是改变了吗?”

  宇文瑶轻轻一叹道:“他是改变了,可是并没有变成我希望的那一种,他依照自己的性情变了,变得我无法控制他。”

  恨天居士微怔道:“这怎么可能呢?”

  宇文瑶道:“我也无法相信,可是事实俱在,不容我不承认,除了对身世无法记忆外,他完全成为另外的一个人。”

  恨天居士默然片刻才低声道:“我很奇怪你怎会让他活到今天!”

  宇文瑶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突然低咽道:“我们实在太相像了,我们不该成为仇敌的,若是你我联手,我该说放眼宇内而无余子!”

  恨天居士对她的这番话不感兴趣,只是追问道:“我只想知道因何中止了杀他之念!”

  宇文瑶双眼下垂,以一种从所未有的声调说道:“说来也许难以令人相信,他这一变,形成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性格;造成一种绝世难企的风标!”

  恨天居士听罢脸上一阵激动,片刻才道:“你为他的风度所折,便真地倾心于他了是不是?”

  宇文瑶点头道:“不错,我毋庸讳言对他的感情,而且我发现他从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所表现的一切,只是受你所影响的一切,这次并不是改变他,而是将他隐蔽的本性激扬了出来……”

  宇文瑶顿了一顿,继续道:“现在所表示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这种本质,是一种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邪恶不能摇,艰困不能移的大丈夫,大英雄气质,我改不了他,但我相信你也改不了他!”

  恨天居士默然半晌,突发异声道:“我也许改得了他,但是听你这一说,我实在不愿意去改变他,这件事姑且作罢,我在别的地方跟你较量吧!为了表示公平起见,我也在事先通知你,你静候佳音吧。红儿,咱们走吧!”

  蝴蝶红捧着琵琶,答应着站了起来,恨天居士对宇文摇摆摆手,就与蝴蝶红一起离去了。

  韩芝佑在宫中的生活是寂寞的,他一个人独占一幢精美的宫殿,也有许多的宫女侍候他,但他依然是寂寞的,宇文瑶不常来看他,即或是来了,也仅只寒暄一阵就离去了,这是种很不正常的夫妇关系,可是两个人都很习惯。

  宇文瑶很尊重他,职务上的权限整个都交给了他,大小事情的处理,也从不干涉。这一切都不能使他满足。

  他不知道自己还缺什么,还需要什么,这种不满的感觉深深发自他的内心,莫可名状……

  良夜悄悄,夜寒似水,韩芝佑照例在书案前对着一枝巨烛,默默地翻阅着手中的一本厚书。

  忽而他身前的烛火微微的跳了一下,韩芝佑心中突生异兆,便四周看了一遍,屋中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可是他感觉到这屋中的确是多了一个人,因为他鼻中唤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

  忽而他眼角朝上一抬,身前别无异状一可是在离他丈许的古铜镜中却似乎掠过一丝衣角。

  韩芝佑心中一动,这屋中的确是有人潜进来了,那人就躲在他的身后,而且随着他的头转,因此他瞧不见人脸。

  这人是个女的!但不会是宇文瑶。

  宇文瑶的气息他闻惯了,这气息很陌生。

  也不会是其他宫女,因为她们没有这么好的功力,能无声无息地掩至他身后而不被他发觉。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他在心中飞速地寻思了一下。

  “这掩进来的女子必是外人,因为镜中的衣角分明是黄色的,这在官中列为禁忌,黄者为帝王之色,连宇文瑶都不准穿着此色的……这女子对我也没有恶意,她要暗算我的话,早就可以下手了……”

  沉吟片刻,他忽而淡淡一笑道:“常闻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只道是古人信口胡诌,不想今夜倒让我亲身体会了,只是惊鸿一瞥,为何不让我看个真切呢?”

  身后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回音,韩芝佑身形微微一偏,镜中的情影也跟着他偏过去,依然没看清楚。

  韩芝佑不动声色地指着铜镜笑道:“姑娘!出来吧!我看见你了,你躲得过我的眼睛,怎么不注意这三尺铜镜,已把你照得清清楚楚了。”

  这原是一句试探之词,事实上他并未看见身后的人影,只是在气息中有股淡淡的幽香,使他判断身后必非老妇。

  不管是少妇或少女,叫声姑娘总不会错。

  果然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轻叹,镜中显出一个窈窕的身影,韩芝信看清了容颜时,不禁失声惊呼道:“怎么会是你?”

  情影袅袅移前,却是不日前在此匆促遁去的黄英,面容惨淡,神色已经憔悴了不少,珠泪盈盈。

  韩芝佑急忙转身过去又问道:“黄贤弟……不,黄姑娘,你怎么来了?”

  黄英凄楚地望着他不作声。

  韩芝佑等了一下才又改口道:“姑娘是一个人来的?”

  黄英点点头,韩之佑再问道:“姑娘进来时没受到阻拦?”

  黄英这时才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低声道:“没有,我是借着黑影掩护进来的,没有人发觉……”

  韩芝信点头微笑道:“不错!姑娘的轻身功夫的确高明,连我都没有发觉姑娘来至身后,值班的那些饭桶更不用谈了!”

  黄英受了夸赞,挤落眼中的泪珠,呆呆地望着他,似怨艾又似凝视,情绪万千……

  韩芝佑觉得老是沉默相对不太像话,沉吟了一下才道:“我真眼拙,在酒楼上竟不知姑娘的易装,后来在红红那儿才得知真相,那天我太冒昧了一点……”

  黄英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低声道:“别说了,我很感谢你救了我。”

  韩芝佑笑道:“那不算什么,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姑娘走得太仓促,致使今师兄发生了误会,我已经向他解释过了。”

  黄英板着脸道:“我们碰过头了。”

  韩芝佑高兴地道:“这就好了!你们能把误会解开,我也放了心。”

  黄英脸容一紧道:“我们不过是师兄妹,没什么可误会的,今后更不会了。”

  韩芝佑一怔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黄英寒着喉咙道:“我没有卖给姓庄的,他管得我太多,我们吵翻了,从此他是他,我是我,连师兄妹的关系都不存在了!”

  韩芝佑颇感意外,讷然莫知所答。

  黄英冷笑一声又道:“你别担心,这事情跟你没关系,今天我是为着两件事来找你,希望你能给我个明白答复!”

  韩芝佑连忙道:“姑娘想知道些什么?”

  黄英目光转为锐利,沉声道:“先说你是不是韦纪湄!”

  韩芝佑心中一阵掇掇,暗自思忖道:“怎么又是老调重弹了?大家都要说我是韦纪湄……”

  沉思良久他才摇头道:“不是,我叫韩芝佑!”

  黄英逼视良久,目光渐转温和,缓缓地道:“好吧,就算你是韩芝佑,现在我提第二个问题,你准备对我作何处置?你别装糊涂,诚实地回答我!”

  韩芝佑心中一动,觉得宇文瑶所料的事,半点不错,可是这是他最伤脑筋的一件事,沉吟半刻才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可是我希望姑娘亮察,前些日子所发生的乃是意外,我绝无其他心思!”

  黄英咬着牙道:“我知道!模糊中我还有些知觉,衣服是我自己撕破的……”

  韩芝佑高兴地说道:“这就太好了,对着令师兄我实在不便说明,我只希望姑娘明白,我不是轻薄之徒……当然。这也不能怪姑娘……”

  黄英哼了一声道:“可是我的身体已被你看过了,我虽在江湖,可不是蝴蝶红之流的歌伎,一个女子的清白之体,怎可轻易示人?”

  韩芝佑皱眉道:“我明白!我心中对姑娘并无丝毫蔑视,就是庄兄……”

  黄英突然变色道:“别提他!他是第一个该杀的男人!”

  韩芝佑愕然。黄英又道:“你别想得大多,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并不一定就是有感情,要有也是兄妹之间的那种情谊……”

  韩芝佑想了一下才道:“我很明白姑娘的心,若是我现时未当婚配,我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现在我只好视姑娘为妹……”

  黄英强忍着泪珠道:“这就解决问题了?”

  韩芝佑急道:“我总不能停妻再娶……”

  黄英冷笑道:“那我倒不敢妄想,我知道你现在贵为驸马,权倾一时,我也不想叫你放弃这一切来娶一个江湖女子。”

  韩芝佑佛然道:“我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人,我不能负宇文瑶,并不因为她是公主,而是基于夫妻的情分与道义。”

  黄英仍是冷笑地道:“我很清楚这一点,你毋需解释……”

  韩芝佑摊着手道:“那姑娘的意思是什么?”

  黄英道:“我是江湖人,并不在乎什么嫁娶的形式,我只要你的一句话!”

  韩芝佑急问道:“什么话?”

  黄英厉声尖叫道:“你要是装糊涂我就一剑劈了你!”

  韩芝佑也沉下脸肃容道:“姑娘一定要问,我不妨说明白,我救姑娘之时基于做人的本分,我并不作其他的想法,姑娘也不该作……”

  黄英脸容惨变,凄然良久,忽发哀声道:“难道我留在这儿作个宫女也不成吗?我别无所求,只想守着你,我相信你的妻子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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