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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韦明远含笑道:“我人是活的,明知挡不住,当然只有逃避一途。”

  商射晒然道:“至尊至圣如太阳神,口中怎么说得出逃避二字。”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在下已非昔日,火气渐消,没有兴趣逞匹夫之勇了,暴虎逢河,智者不为,挺身就险,勇者所弃。”

  商射想了一下道:“这话有道理,韦大侠修养已臻化境,老夫自愧不如,只是我这长箭弦响即至,如影随形,大侠想避亦恐不易。”

  韦明远双脚不动,肩头一晃,人已移至丈余之外,疾若闪电,商射虽站在他对面,却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韦明远含笑道:“不待阁下弦响,我已躲开了,这样总行了吧。”

  商射惊道:“是移光步。”

  韦明远道:“是的!我若加意施为,足可闪至阁下身后,长箭即使能拐弯回射,阁下自己还要先替我档上一下。”

  商射废然放下弓箭道:“不比了,我根本射不到你。”

  韦明远一笑道:“那倒大可不必,未较何能论胜负,我们还是要比一下。”

  商射道:“怎么比法?”

  韦明远一举手中钢环道:“这本是韦某家传‘两相钢环’,我将此环放出,只要阁下一箭穿中它,韦某即认输如何?”

  胡子玉在旁叫道:“东家别上当,这两相钢环,一虚一实,你根本就捉摸不定。”

  商射豪情大发,宏笑道:“久闻韦大侠两相钢环名传遐尔,老夫对于分光捉影之道,小有研究,倒颇想一试。大侠请施为吧。”

  韦明远含笑不语,振腕处,一点乌光直入半空。

  商射极目视去,发觉乌光之外,另有一圈淡淡的影子,若非他练目数十年,断然瞧不清楚,微微一笑,控矢引弦,“飕”的一响,无簇长箭如飞而去。

  半空中隐隐传来叮的一声,半晌之后那枝长箭方自动飞回,直向商射的手中飞去,端的神妙已极。

  商射含笑接箭在手,由于空中那一声轻响,韦明远败定了。

  可是当他在箭身上找了半天,却始终觅不到钢环的影子,不由得大惊失色,呐呐地道:“不可能呀,难道钢环会在半途上脱落不成?要不然就是那声音是假的。”

  韦明远浅然一笑道:“钢环设有掉,那一声也是真的,不过不是钢环触箭之声。”

  商射诧然道:“那么是什么声音?”

  韦明远指着他的胸前道:“那是钢环触及阁下身佩铁甲之声,台端分光捕影之功,颇足令人钦佩,在下所发两道虚影,其一淡如轻烟,依然逃不过台端之眼……”

  商射低头一瞧,只见胸前那身专避剑丸的唐猊宝甲上,端端正正的嵌着一枚乌黑的钢环,因为与宝甲的颜色差不多,所以未曾看出,却惊得面容失色,呐呐地说不上来,半晌之后,他才道:“韦……大侠,你为什么不杀我?”

  韦明远淡笑道:“两相飞环传自先人,虽是无双利器,确从未杀过一人,如何能在我手中破例?”

  商射默默无言,轻轻地在宝甲上剥下飞环,恭敬地双手递交至韦明远手中,才返回至自己那边。

  战隐朝韦明远一揖,钦敬地道:“韦氏飞环,本来只有两相,然而帮主方才一实一虚,已发展至三相之境,青出于蓝,冰寒于水,这二相飞环之名,也应该改一下了。”

  韦明远却神色庄重地道:“我不过是在手法上略有进境,二相飞环上无论化象万千,依然只有虚实两处,韦某只是发扬祖业,却不敢得意而忘本,任意更改名目。”

  战隐惊然一震道:“帮主之言极是,在下受教。”

  韦明远淡淡一笑道:“也许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一点,我们以之共勉吧。”

  战隐唯唯诺诺,不出一词。

  商琴却举木琴,走至场中平静地道:“诸君等的确高明,舍弟连负三场,老夫若是腼颜再行求战,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可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高人难遇……”

  乔妨爽利地道:“阁下就说要较量罢了,何必绕圈子呢?”

  商琴笑道:“还是夫人痛快,老夫就遵命了,但不知哪一位赐教。”

  战隐道:“我!”

  韦明远正待反对,乔妨已趋至他身侧低声道:“这一场他还撑得住,您最好留点神,但愿能顶过下一场。”

  韦明远微异道:“他们一共才四个人,怎么还有下一场呢?”

  乔妨道:“这不过各自为政而已,他们此来心意已决,不达目的绝不甘休,等一下四象俱发,要想躲过可实在不容易?”

  韦明远惊异地道:“真有那么厉害吗?”

  乔妨点头道:“我对他们的功夫修为,了如指掌,然而憾在‘紫府真诠’得之太迟,明知克制之法,却无力施为。”

  韦明远愕然不作声,乔妨面色忽地一动,张口似欲有言,但是嘴唇掀动了一下,又忍了回去。

  韦明远见状道:“夫人还有什么见教?”

  乔妨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他们今天主要的目标是我们,大侠若是愿意抽身,此刻还来得及,但我知道大侠是绝不会作此打算的。”

  韦明远点点头道:“夫人不愧知我……”

  接着又压低声音对她道:“你把纪湄扶持到今天这种地位,我已经很满意了,就算我们今天全部毕命于此,秘密揭开了,韦氏两代,连同姑娘,都足以流传不朽了。”

  乔妨无言地点点头,走至一旁,注视场中。

  这时商琴已然盘坐地下,将琴放在身前,朝负手凝立的战隐道:“首领已经知道老夫将用何种功夫了。”

  战隐冷冷一笑道:“无弦琴上有形音,一发振天地,再发神鬼惊。”

  商琴诡异地笑道:“那么首领自认为有把握抗此神音。”

  战隐笑道:“徒言无益,试后自知。”

  商琴不再说话,振袖伸指,在琴弦宫声的部位上按了一下。

  琴上虽然无弦,可是在他一按之后,竟然发出铮的一声,人耳震心,四周之人,俱都大吃一惊,只有神骑旅四人未有所动。

  乔妨向旁边之人提出警告道:“无弦琴音乃音中至杀之部,方才只是一声警告,虽然他的主要目标,不是对着诸位,感受较轻,但是诸位若稍觉身体有不适之感时,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强,离至二十丈之外,可保无虞。”

  商琴对乔妨一笑道:“夫人倒是对老夫了解颇深,不过夫人请放心,老夫这一曲绝无向全体挑战之意,只奏‘秋声赋’,欧阳修一篇妙文,博得千古叹赏,老夫勉为学步,却不知能赚得知音几人?老夫要献丑了。”

  语毕双指在琴上乱动,或勾或拨,琴音也就叮咚咚地响个不绝。

  此时正是盛夏,然而众人身上,都感到了萧萧的秋意。

  正如欧阳修的文中所云:“夫秋!刑官也,于声为商,其气近杀……”

  暗症失而锐的琴音中,带着无限的摧残之意。

  翠绿的树叶,慢慢地蚀去青色,呈现了一片鹅黄,地上的碧草也枯萎了……

  这无弦的琴音虽然没有伤到人,可是四周环境的突变,使每个人都堆上一层惧色,韦明远都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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