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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风中暴客 这两个孩子一刹那的决定,却扰起江湖上从所未有的巨劫。 她们都有着一半恶毒的血统。 韦纪湄禀赋着萧湄的劣根。 杜念远承受了任共弃的凶残。 何况他们还都承受了许多天才的遗传。 文梅姑珠泪滂沱。 聂无双焦黄的脸上带着焦急。 慎修则面上微带一丝愁色,只有萧环是平静的。 大家都围在一张桌子旁边,听韦明远以低沉的嗓音念着那封信——那封由韦纪湄出走后留下的信: 父亲大人膝下: “儿行矣!此去行踪未定,归期难卜。 儿幼承庭训,略读诗书,深知‘亲在不远游’虽属人子之道,然‘显亲扬名’,毋贻父母之羞,亦为人子之责。 儿长依膝下,虽可朝夕承欢,然安乐足以怠志,逸游必致靡情,患难始得壮怀,历练乃可成器,思之再三,儿宁当不肖之名,亦不愿贻虎父犬子之羞也。 此事语之常人,必不获谅解,豁达如大人者,当可体儿之私衷…… 儿此去迹当遍及天涯,行当仗义锄奸,以不负腰中铁剑,指间钢环,及大人一番栽培之厚望。 临去匆匆,未克亲辞,握管之际,恒难仰思慕之情,异日若小有所成,尚有颜重返亲侧,否则老死荒山,亦冀大人勿以儿悲。 梅姑亦盼大人婉为转告,许我五年之期,至时若尚未得儿确讯,世间佳子弟甚多,可不必为儿蹉跎青春,儿对彼妹实感无限歉疚,惟以此生永不相负为报…… 漏已深,夜半央,儿身虽去,儿心常留……” 念到这儿,韦明远的声音略有一丝颤动。 慎修却一拍桌子道:“好志气!好手笔,好手笔!”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回首瞥见文梅姑已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才噤口不语了。 萧环望着韦明远道:“您怎么不往下念了?”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了,这是一封未完成的信。” 聂无双抬起忧虑的眼光望着他道:“帮主大概不会再去找他了。” 韦明远摇摇头道:“是的!他的信把我限制住了,夫人应该能谅解我……” 聂无双无语,萧环却道:“念远也跟着去了,不用说,这封信也是她的大手笔,这两个人出去,惊天动地是一定的,为侠为魔却难说了。” 从人俱以不解的眼光望着她,萧环毫不在意,继续道:“我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他们的了解多少比你们深刻,因此我对他们的评语是很客观的,并无一丝感情存在……” 慎修道:“这么两个粉装玉琢,聪明俊秀的孩子,我很难相信他们会做出什么坏事……” 萧环点头道:“是的!假若他们一直受到良好影响,他们可以成圣,反之,也可以成魔。我只要举一件小事就可以证明……” 众人见她说得头头是道,都凝神倾听着。 萧环略作思索道:“有一回,我与念远、纪湄三人同在树下游嘻,纪湄看见那树洞中的蚂蚁来回奔忙觅食,认为十分可怜,便拿了饼饵去喂它们……” 慎修点头道:“是亦为赤子之心!” 萧环对他微点了一下头,又接着道:“后来念远也参加了,二人一边喂食,一边欣赏,十分有趣,可是过了不久,忽有一只蚂蚁,爬到纪湄身上咬了他一口,他十分生气,便用脚把地上的蚂蚁全踏死了,而且还用水将蚁穴灌满。” 众人听了俱皆默然,只有聂无双问道:“那么念远作何表示呢?” 萧环道:“水漫蚁穴就是念远的主意。” 慎修一叹道:“那孩子的智慧,再加上他们目前身上的武功,真要是为害江湖,倒是件十分可怕的事。” 韦明远突然庄容道:“但愿他们能善自为之,假若被我知道他们有一点不义的行为,那怕在千万里之遥,我也会赶了去惩戒他们。” 他说得声色俱厉,众人先是一惊,继而流露出无限的敬意。 沉默了片刻,聂无双突然道:“让梅姑去找他们吧!这孩子天性良善,有她在一起,多少能给他们一点忠告。” 韦明远道:“人海茫茫,你叫她上哪儿找去?” 聂无双道:“他们既是有必要闯一番事业,必不会销声匿影,自然有迹可循。” 慎修道:“夫人是否要陪她前去呢?” 聂无双微微一笑道:“师兄请放心,妾身既入帮中,自然以公务为重,而且,我也不能一辈子跟着她,也应该让她一个人自己去闯闯了。”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梅姑之事,但凭夫人做主,倒是梵净山该有人去通知一声,谅师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念远到底是她的孩子。” 慎修道:“对的,而且此事恐怕要帮主自己跑一趟,因为杜师妹也算是一山之主,我们开派至今,她帮了不少忙,礼貌上应该回拜一下,好在此地一切都上了轨道,有我与聂夫人足可应付了。” 韦明远点点头,对萧环道:“师妹行止如何呢,是否有意陪我走一趟?” 萧环朝他诡异地一笑道:“这次我不去,我与白驼帮有约,正好乘机会去了断一下。” 韦明远被她笑得怪不好意思,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话分数头,且说关外长白剑派,自从白冲天撕开假冒幽灵的面具之后,也曾盛极一时,然而白冲天杀戮过甚,已激起武林人物之公愤,白冲天未死前,就被萧湄大闹了一场,伤了不少好手,白冲天死后,长白剑派更成了大众报复的对象,经过十几年的沧桑,已是名存实亡,偌大的长白剑观中,只剩几个烧火的道人,守着一片支离破碎的基业而已。 这一天,正是隆冬时分,彤云密布,瑞雪纷飘。 几个火工道人,正挤在一间偏殿中围炉取暖。 忽而木门呀的一声推开,进来一个剑眉星目的中年文人,手持一个大皮袋。 火工道人的领班名叫修真,只有他还跟长白当年的掌门人“落英神剑”谢一奇学过几天剑法,算是长白剑派唯一硕果仅存的门人,当下他抬起头来,认识这文人正是前几天上山来游历的客人,本是夫妇二人,因为爱这儿的寒梅雪景,所以寄往下来,夫妇俩人俱不俗,所以他们也没有拒绝。 中年人进来之后,先抖抖身上的雪花,然后含笑道:“列位好!” 修真苦笑道:“好什么?大雪天又冷,动都动不了,离了火人就要成冰条了。” 中年人一举手中皮袋道:“我正是怕列位烤火太无聊,方才趁得下山之际,为列位带了一袋烧刀子回来,围炉小酌,也算是一幅雪中行乐图。” 修真感激地接过皮袋道:“又劳先生破费了,先生自从住到这儿之后,已经捐助了不少香火钱,说也惭愧,敝观毫无产业,平常还可以靠猎些狐鸟卖到山下维持,这些日子天一冷,几乎寸步难移,若不是先生援助,我们只好啮雪渡日了。” 中年人微笑道:“道长太客气,想当年贵观也曾盛极一时,只是时运不济罢了,而且诸位宁可挨着清苦的日子,也未曾离去,如此忠心耿耿,将来必定会有出头的日子的。” 修真苦笑道:“先生太夸奖我们了,实不相瞒,我们何尝没有去意,只是因为在此日久,谁都知道我们是长白门中的人,一个弄不好,必成了泄愤的对象,只有苦守在此地,人家顾虑着不愿担上赶尽杀绝的名义,尚可苟延残喘,先生是读书人,哪里知道江湖上的风险,唉!这些话不说也罢。” 中年人笑道:“对!往事重提,徒乱人意,还是喝酒吧。” 修真从壁角摸出几个瓦碗,每人分了一个,朝中年人道:”先生也喝一点吗?” 中年人大笑道:“不!拙荆在那儿烤鹿脯,等我回去吃呢。你们请吧,一会鹿脯烤好了,我叫她给你们送些过来。” 修真忙辞谢道:“那更不敢当了,这袋子酒已令我们感激不尽。再要劳动尊夫人,岂不是要折杀我们了。” 中年人笑道:“不要紧,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些须微物,算得了什么,何况愚夫妇还住着贵观的屋子。” 修真道:“那不算什么,屋子反正是空着,先生爱往多久就多久。” 中年人道:“愚夫妇颇爱此地清静,真有多住些日子之意,道长这一说,倒是正中下怀,等一下鹿脯熟了,我一定要送点过来,以谢道长雅意。” 修真一叹道:“先生读书人到底和气多了,幸而是现在,要是早一两年,我真还不敢留二位大驾呢,那时还经常有人上来寻仇,弄刀动枪的,整天不得安稳。” 中年人脸色一动道:“江湖人真有那么可恶吗?” 修真道:“江湖之中,本来就是是非之地,冤怨相报,永无宁日,不过这也难怪,敝派的白掌门的确也太狠了一点,他自己丧生在韦大侠的掌下,却害得我们这些作后辈的受人欺凌。” 中年人愤然道:“那般江湖人也太无聊了,你们白掌门在的时候,不敢去找他,却趁他身死之后,来寻你们的晦气,实在也算不得什么英雄。” 修真叹道:“先生真是读书人,这些事告诉你也难懂,方今之世,练武的人车载斗量,若论英雄,却真难得数出一两个,其他的无非都是逞强凌人的暴徒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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