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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辛红绢忙扯着她的衣服嚷道:“好了!女伯乐,弼马温,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快讲出来吧!”

  沙漠龙瞪了她一眼,才慢慢地说道:“此马产自天山,为群马之首,且必为牝马,母马产幼马后,立即死去。

  盖全身精华,全钟于幼马之身矣,故此驹向来一脉单传,举世无匹,本应为纯白色,前辈大概将它染黄了。

  此马涉水如舟,登山如夷,凌空飞跃,可达十数丈,可驰骋于峭壁之间,行千里于旦夕,且最重恩怨,前辈若不是于它有大恩,断不会如此驯服,晚辈所知,仅此数端,不全处尚祈前辈指教!”

  石二慈长叹一声道:“龙公主博学多闻,知马之详,较老朽强出多矣,这马的确是我在天山发现的。彼时它正为一条毒蛇咬伤,奄奄一息,我替它除了蛇毒,它就跟着我走,当时我是嫌它太瘦,不去理会。谁想我跑多快,它也跑快,连奔出了十几个山头,也没有把它甩掉,我这才看出它不凡,将它收养了。博查群书,才找出它的来历,我想在外面来往行走,总会被人家认出来的,所以用特制的染料,变了它的毛色,谁知仍逃不过公主法眼!”

  沙漠龙笑着道:“晚辈起先也没有看出来,后来一赛马,前辈自后面赶上来,我族中世代养马,晚辈略有所知。能超过汗血种的,只有白龙,冒险一猜,想不到居然给我瞎碰上了,只是侥幸而已,那里敢当前辈盛誉!”

  这时那匹瘦马白龙,挨擦着欧阳子陵,竟似十分亲热。

  石二慈见了面色一动,眼中闪过了一阵奇异的光彩。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白龙身上,谁都没有看到。

  闲谈了一阵,大家又开始动身前进。

  经过呼音寺的山脚下,却见朗月领着一大批身穿黄衣的喇嘛,鹄侯在路旁。望见他们来了,朗月首先越众而出,对欧阳子陵深深的施了一礼道:“彼日在七毒山庄上,多承大侠概施援手。且又格杀了端木赐良,火焚七星岩,报了敝同门被惨杀之仇,老僧风闻侠驽将于此经过,特率门下弟子恭候,聊申敬意。”

  欧阳子陵连忙下马还礼不迭:“七毒山庄上晚辈不过幸怀宝珠而已,即使为禅师略解小困,也是武林中听应尽的本分,那里敢当老禅师如此相待……”

  说到这儿他的脸上浮起一阵黯淡的神色,稍微停顿了一下道:“至于说到格杀端木赐良,我就更惭愧了。此人天纵其才,虽然行事过于偏激,行为仍不失磊落,我以诡谋毒杀了他,及今思之,犹耿耿于怀,内咎终身……”

  朗月打断了话头道:“大侠不必自责太深,端木赐良一身是毒,奸诈百出,用这种方法对付他,正是所谓以毒攻毒,断无不当之理。”

  欧阳子陵闻言仍是默然。

  骑在马上的石二慈却在鼻中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峻之极,朗月不禁抬头望着他,发现这个不知名的老者眼中透出一种骇人的寒意。

  恁是多年修为,也忍不住为他所震慑,退后一步问讯道:“施主何方高人?”

  老者据鞍哈哈长笑道:“在下石二慈,乃是无名小卒,怎么敢说是高人,又那里当得起名闻天下武林的呼音寺中第二高手下问!”

  朗月听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讥讽,知道是自己一时性急开始就只顾与欧阳子陵寒喧,忘了招呼与他同来的人,理屈在我。

  所以仍是心平气和地道:“石老施主虽然一向少会,想来亦必是一位武林朋友,请恕方才失礼之罪!”

  石二慈依然哈哈大笑着答道:“好说,好说,想前些日子,老禅师在滴水崖七星岩上大展雄风,何等威势,我石某不过才学了几手庄稼把式,如何敢与您老禅师相提并论,称朋道友?”他这一番话,使得周围的人都大为诧异。

  尤其是欧阳子陵与沙漠龙辛红绢等人,想不到一直很平易的石二慈,今天何以变得如此尖刻,咄咄逼人。

  朗月的脸上也泛出了怒意,沉声道:“贫衲纵有不是之处,方才已经道过歉了,老施主一再以语言相激,不知是何用意?”

  石二慈一收他脸上的笑意,换上一付冷冷的神情道:“老朽一向对人说人话,对你们这些是非不明,恩怨不分,狂妄无知的匹夫,当然不会有好话说!”

  朗月与他身旁的许多喇嘛僧侣,听见石二慈的话后,都不禁勃然色变,好在他们都是出家人,还能按捺住没有立即出手。

  朗月朝前跨了一步,举起单掌,怒声道:“呼音寺局处一隅,虽然没有称雄之心,可也决不是任人信口污蔑的地方。

  老衲一再以礼相让,可是施主咄咄逼人,今日老施主不还我一个公道,那么老衲可要得罪了?”

  石二慈望着他举起的单掌,脸色动都不动,仍是平静而冷峻地道:“老禅师准备怎么个得罪法,最了不起杀了我吧,可是你掩不了天下人之口,蔽不住天下人之目,无法令天下人不骂你们混帐……”

  他还没有说完,朗月已大声喝道:“呼音寺那一件事不堪入天下人之目,今天你不说明白,休想全身而退!”

  石二慈倏然将眼睛一瞪,精光四射,看得所有人都是一楞,乃听得他长笑道:“你口口声声与端木赐良仇不共天,借问这怨自何起?”

  “老衲八位师弟,一个师侄,陈尸七毒山庄,此恨此怨,若江海之深,切齿难忘!”

  “是端木赐良亲手杀死他们的?”

  朗月一时语结。

  片刻之后,才恨恨地道:“端木赐良什么东西,凭他也能杀死我门下九个弟子?他们乃是死于一种诡计毒谋之下!”

  石二慈大声在笑起来道:“这诡计毒谋四个字用得真漂亮,几乎遮尽了你们自己的丑态了。

  端木赐良不过只用了失性芝,那种药我倒是很清楚,本身并无作用,然而人若萌一丝邪念,则药力助之而兴,终至灵智全泯。呼音寺中都是佛门弟子,辈份高至第二三代高僧,难道连那么一点小小的把持力都没有么?”

  朗月听完他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痛苦了半天。

  突然凄声长叹道:“罢了!罢了!呼音寺百年清誉,今天全部付之东流,赫尔师弟啊,你造了多大的孽……”

  声调哀婉,令人不忍卒闻。

  欧阳子陵等人也觉得异常同情,只是不好开口劝慰。

  石二慈这时反而倒下了马,冷恻恻地问道:“怎么样?你自知理屈了是不是,刚才你对我发了半天横,现在该怎么个收场!”

  朗月深施一礼道:“老衲见闻浅陋,乃至多有冒犯,老衲今谨代表整个呼音寺向施主您致歉!”

  石二慈哼了一声道:“那有这么简单!”

  欧阳子陵见他得理不让人,似稍嫌过份,忙上前解劝道:“老前辈,朗月禅师已经道歉了,依晚辈意思……”

  石二慈回头对他一摆手道:“公子,这件事你暂时别过问,方才这位老禅师曾经表示过端木赐良若凭真实本领,绝对斗不过呼音寺门下。他们领袖蒙藏,望重一方,武功必有过人之处。

  老朽自愧未曾见过端木赐良,但听公子讲来,深知不如他远甚,可是我倒愿意讨教一下天龙掌的精绝功夫!”

  朗月听了,一收脸上的凄苦之态道:“原来施主说了半天,竟是存心到此地替端木赐良,打不平来的!”

  石二慈缓缓地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端木赐良与我陌不相识,真要替他打不平,我该找欧阳公子才对,说得明白一点,我是为了教训你们这批狂徒而来的!”

  朗月的脸上泛起了真正的怒意,沉声道:“施主开了我们半天玩笑,原来仅只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情,那太简单了……老衲自知学疏功浅,但高明当前,良机难得,还请施主不吝赐诲!”

  石二慈毫不客气地道:“你废话说完了没有?”

  朗月道:“完了,请赐招吧!”

  石二慈道:“我既然是教训你,那里会先出手打你!”

  朗月的脸已成了铁青色。

  可是他知道目前的这个老头子口舌犀利,说话不多,发必刺人,再噜苏下去是自取其辱,当胸以九成功力劈出一掌。

  朗月的功力之深在欧阳子陵之上。

  这一掌当世能接下来的,实在找不出几个人。

  可是石二慈哈哈一笑,迎面也是一拳打出去,竟是俗之又俗的黑虎偷心一招,然而拳风之劲,不在掌下。

  拳掌相接,轰隆巨响,像是在空中突然一声霹雳。

  石二慈文风不动,朗月则震退一步,四外俱惊。

  欧阳子陵只知道此人不凡,可没有想到他功力居然精深如此,忘情所以,一张口便开在那儿竟合不上来。

  朗月一招逊色。

  内心惊诧的程度也不在欧阳子陵之下,强敌当前,不敢分心旁骛,立即屏息静气,展开天龙掌法,一招招地攻上去。

  石二慈站在那儿,不徐不速,从容挥拳,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招式,可是恰到好处,把天龙掌凌厉的攻势都挡了回去。

  朗月越打越心惊,自己出全力以赴,对方却彷佛游刃有余,自己浸淫天龙掌法七十年,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对方用的都是恰如他自己所云的庄稼把式而已,可是却妙用无穷,足见此人对武学融会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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