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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疤脸大汉见老头儿来得邪门,早已留上意,这时见他话又说得不明不白,显然是存心挑眼来的,脸色一沉,正待发作,不想他怀中的孩子童心方炽,听说有猴子上楼信以为真,忙过去一把拉住老头儿说:“老爷子,您那猴儿什么样子,真的上了楼吗?”

  老头儿双手一摊道:“怎么不真嘛—我那猴儿站起来比你还高呢,奈,差不多就有那两位大爷那么高。”

  说着还朝两个汉子比手划脚的指了一下,接着道:“我老头孤身一人,没儿没女,那两头猴儿就跟我孙子一样,一旦死了,还靠它俩送终呢,这一跑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说完搓手顿脚直叹气,样子煞是滑稽。

  这时连两个孩子都听出他是有昕指了,心中虽然痛快,表面上还忍住没笑出来。

  堂倌见他闹得不像话,忙上来推他道:“老头儿,你别在这儿混说吧!下去,下去!”

  老头儿被他一赶,反倒发了横,瞪着两眼向堂倌道:“你别欺负我年纪大,就想讹我的猴儿,老实说送给你都没关系,不过我可得警告你,我那两个猴孙子好偷酒喝,几杯下肚,猴性可全发了,混叫混闹,比疯狗还厉害,要是拆了你的酒楼,或是猴手猴脚,把那两个小鬼的蛋黄给掏了出来,你可别找我老人家打官司!”

  这几句话骂得可透澈之至,整个酒楼上都掀起一片哄笑声。

  两个汉子气得黑脸透白。

  年轻的那个一步纵前,单掌裂石开碑,一招劈向老者胸前,口中还喝道:“老狗,找死。”

  攻势迅速凌厉,汉子自分必中。

  陈金城知道迟早必会发生冲突,见状惊呼一声,欲救莫及,心中替老者担忧。

  谁知老头儿滑溜得紧,扭腰一闪身形已到汉子后面,顺手摸了一下,口中还叫着:“好红的猴儿屁股啊!”

  原来老头儿闪身之际,还好整以暇地在怀中掏出一包朱砂,趁机抹上一把。

  汉子招势走空,身体朝前一冲,俯扑在地上竟是爬不起来,分明被点上了穴道,却把个大红屁股朝着天。

  当下又引起哄堂笑声。

  那文士更缺德,站起来举杯遥贺道:“沐猴而冠,象具人形,衣冠禽兽,正宜如此处置,老丈的是妙人解颐,在下浮一大白。”

  说完真的喝了一大口。

  疤睑汉子本来也准备出手,一见老头儿身法,随即呆了一下,阴侧侧地向老头儿作了一揖道:“潜踪步云梦绝技,老前辈莫不是上官大侠?”

  老头呵呵大笑说:“难为你大猴儿眼光倒是够狠的,老夫一向有个脾气,就是最疼晚辈,你这么一客气,我倒是不好意思再要猴儿啦!麻烦你回去告诉点苍三魔,就讲我老头子出头管这码事了,还有中秋玄武湖劝他能搁下也罢!”

  疤脸汉子依然脸上不动声色地道:“点苍门下,迢迢千里而来,就是为这两件事,我范正伟睑上这道疤?在心头整整痛了十六年,冲着老前辈一句话就要我们搁手,似乎有点强人所难罢!”

  老头儿把眼瞪得滚圆地喝道:“大猴儿,凭你早先那种行为简直可以说是死有余辜,陈一鸣手下留情,只给你睑上做了点记号,要是换在老夫手中,怕不早已割下你这颗猴头来了!”

  大汉也不理他,上前拍开兄弟的穴道,把他扶起来。

  年轻的汉子恨得咬牙切齿地说:“老家伙,此地动手不太方便,今夜三更陈家见,大爷非报回这一掌之仇!”

  疤睑的汉子更绝,他接口道:“老二,别抖狠了,凭咱们现在手头几把三脚猫工夫,要想排人家云梦大侠,那还差得远呢,不过好在咱们还算年轻,等他个十年廿载的,老头儿总不能不死,那时候刨了他的棺材,我包你也打回这一屁股。”

  这一番话听着软,骨子里阴损却到了极点。

  老头儿也怔了片刻,才呵呵地笑道:“好大猴儿,不愧叫阴风赤练,居然叫我老头儿也怕了你,冲你这一手儿,我宁可跳下海去喂王八,也不敢让你遂了心。”

  大汉扶着弟弟,丢下一锭银子就走了。

  陈金城听了半响,这才约略有些明白,赶情这两个人早年在父亲手下吃了亏,寻仇来的,自己面貌像煞父亲,在金陵又尽人皆知,难怪人家一找就着。

  只是不知道他们所说玄武湖的事何指,而且眼前这个老头儿誉满武林,难得又肯为自己家的事伸手,千万不愿错过机会,忙上前一躬到地道:“老前辈武坛泰斗,小子自恨无缘识荆,方才更蒙解围之德,铭感无已,桌上菜肴犹温,敢请以一杯水酒,聊申谢意。”

  老头儿端详了他一下道:“陈一鸣有了你这么好儿子,难怪不愿再争强斗胜了,也好,我老头儿就是爱喝两盅,可是口袋不争气,常闹饥荒,只好靠着替人家助拳打秋风,我说小子你要是存心请客,可别心疼银子,我老头儿吃饱了,才有力气卖命。”

  陈金城知道此老信口诙谐,游戏江湖已惯,闻言必恭必敬地将老头引到座上,一看文士已不知去向,只有欧阳书生在席,长揖迓客。

  老头儿很留心地看了他一眼,颔首为礼,坐下又怪嚷道:“那穷酸呢!支使人家出来打架现眼,自己却骗了一顿吃喝溜了,你们读书人诡计多端,真是不得交。”

  陈金城一闻穷酸两个字,恍然大悟,跌足叹息道:“方才原来是诸葛大侠,无怪有此高深功力,失诸交臂,可惜!可惜!”

  老头儿丝毫不讲客气,风卷残云,口到杯干,一面吃,一面可在留神书生的行动,但见他加玉树临风,温文而潇洒,老头儿心中纳闷,忖想我开人多矣,从未走眼,居然摸不出这小伙子的路数。

  看他好似不会武功,可是神莹内饮,分明又像内家高手,不妨试他一下,于是拿起酒壶道:“这位小哥怎么不喝酒,来!老夫敬你一杯。”

  壶嘴对准书生左胸点去。

  陈金城见状大惊,欲拦阻已是不及。

  可是书生却似根本不懂,只是泰然地拿起酒杯道:“长者赐,不敢辞,小可拜领!”

  壶嘴堪堪已点到衣襟,老头儿才把劲道收回,替他斟上了酒,那陈金城也把一颗快跳上口腔的心收回。

  老头儿把酒壶放下,不禁感慨万端,暗骂自己真的老了,这书生实不谙武技,否则岂有敞开穴道,任人去点的道理,自己疑了半天的鬼,还落一个晚辈面前失了态。

  虽说人老脸皮厚!毕竟也不太挂得住,低头又喝了几杯闷酒,推盅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一会准到你家去,现在不过初更,你也该回家通知你父亲一声,范氏兄弟手头已不含糊,点苍三魔假若也来助拳,事情就更辣手了。

  尤其要注意他们的独门暗器,追魂夺命钉,点苍门中就是以此成名,只能相机躲避,千万不可硬碰,能撑到另一个帮手到来,则三魔不足畏矣!”

  说完一扭头,人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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