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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南宫俊道:“我只感到抱歉,好在两边的人都还在,我可以把话交代清楚。”说罢,转向宇文雷道:“宇文大当家的,你是明白的,伤了两位贵属下的都是我南宫俊,如果你……”

  宇文雷见他们两方忽而自己起了冲突,乃笑了笑道:“没什么,瓦罐不离井上破,我们既然吃上了这口饭,就得随时准备着把脑袋提在手里,别说只是伤了两个人,就是杀了两个人,我们也认命。”

  他似乎也不愿跟南宫俊当面冲突,能够避免就尽量避免,所以语气虽然强硬,但已有息事宁人之意。

  南宫俊笑一笑道:“你这样说我很感谢,只是我还要重申一下我的意愿,希望你能吐了镖银,你们以前的作为我不管了,只有这一次,我认为做得很不上路,你们不该掠取赈灾的义款,那就同从饿得快死的人手中抢下食物,你们于心何忍。”

  宇文雷哈哈笑道:“银子如果发放到灾民手中,我们就不会下手了,现在我们只是借了刘老儿的银子。”

  南宫俊道:“可是他这笔银子已经捐出来了。”

  字文雷道:“好事要做彻底,他如有心行善,就应该再捐一笔出来呀,我现在就提出来保证,不但不动手,而且力保安全,他就是不交给镖局,随便找几个挑夫把银子挑去,我也敢写下包票,不会少一分。”

  南宫俊怔住了,宇文雷这家伙有时强词夺理,有时蛮不讲理,但是他的强词,还真能夺理去。

  怔了半响,他才说道:“人家为什么要再出一份呢?”

  “因为他出得起,他的全部家财,约计五百万两,这只是去了他十份中的两份。”

  “出不出得起是一回事,他并没有义务要拿出来,就是这一百万两,已经很不容易了。”

  方世俊道:“是啊!这是刘老大人变卖了一些家中的珍藏古玩才凑起来的,现在他的家中只有田地,临时也变不出那么多的现银来。”

  宇文雷冷冷道:“有土斯有财,他的田地在,过不了一两年,立刻就可以赚回来。”

  歇了一口气,他又振振有词地道:“横江弟兄行事向来不说明原因,任凭世人对我们如何看法,但求心中无愧。但是今天我愿意破个例,说明劫取刘老儿这一百万两的原因。我已经打听清楚,他的祖籍是淮阴,也是受灾的地区,所以他才慷慨解囊……”

  南宫俊道:“关心故乡子弟,这也没什么不对。”

  宇文雷道:“他的祖产大部分也是在故园……”

  “他的那片土地没有受到灾害。”这是方世俊的话。

  宇文雷笑道:“看起来是如此,可是成千上万的灾民拥集到他的土地上,水退之后,那些人如若无力归去,流连在他的田庄上,他的田庄别说有进项了,恐怕还得贴出粮食去养他们,否则饥生盗心,人饿急了,什么事情都敢做,啸聚为寇,闹将起来,首先遭殃的就是他的佃户,无法在那儿安居,就没有办法为他去耕作,纵有良田,还不是等于一片荒土,所以他拿出这一百万两银子来,等于是救自己的财产……”

  “那……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他却不该假赈灾之名,两淮受灾的人都那么多,他指定赈济的地区,一定要在淮阴,就是居心有私。”

  “他说灾民太多,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从桑梓着手看来近乎自私,但是此举能激发其他灾区的富户起而效尤解囊,就收益宏效了。”

  “当然是收益宏效了,因为他根本没有损失,反而能有收益。”

  这下子连南宫俊也不懂了,忍不住问道:“宇文大当家的,他为保全本身的财产,赈济灾民,倒还可一说,至于还有收益,就叫人不懂了。”

  宇文雷道:“他在淮阴一带,设有粮号,布帛绸缎行,生意都做得很大,存货也很充足,如果要赈灾民,衣服、粮量是最实惠的东西,他大可以就近拨出大批的布帛、粮食去赈济,不是更实惠,为什么还要远巴巴地运银两到那儿去发放呢?”

  大家都不懂,只觉得他的话蛮有道理。

  宇文雷又道:“运了银子,那些人还是要就近向他的布行、粮行里买东西,银子并没有流散出去,他依然收了回来。”

  南宫俊这下可懂了,想想笑笑道:“就算他把银子赚了回来,也还是他自己的银子,可是他却要拿出粮食、布帛来卖给人家,这算什么收益呢?”

  宇文雷道:“表面上是看不出,但是他的生意做得很多,保住了那些灾民,等水一退,那些灾民就要回去重建家园,势必要向他的砖瓦窑买砖瓦来盖房子,向他的木行买木材,没有银子略有家私的人,就会把带走的细软珠宝廉价地卖给他的珠宝号、银楼当铺,什么都没有的人,就会高利向他的钱庄借取银钱,然后逐年分还,替他拼命苦干。十多年以来,两淮发生两次大水,他不知居间得了多少好处。”

  方世俊道:“不对,据我所知,他做了二十年的官,家产反而有减无增,这怎么会有好处呢?”

  宇文雷道:“我调查得比你清楚,他卖了些田地,是不错的,可是却开设了多少家各种行号,他把固定入息的田产,改变成可图大利的生意,你们只看见他卖田,却没有去查查他的账本,赚了多少金银。”

  方世俊道:“不对,他若是有钱,为什么又要变卖珠宝珍玩古董才能凑足这一笔赈款呢?”

  宇文雷大笑道:“他哪儿来的珠宝古玩?还不是上次水灾时用廉价收买进来的,然后又利用发赈的借口,在金陵大倡善举,使那些珠宝卖了个好价钱,谁都不便杀他的价……”

  方世俊道:“这话不能随便乱说,要有证据的。”

  字文雷道:“当然有,他卖给王百万四姨太的那一对珠花,卖了五万两银子,却是五年前以五百两银子从一家逃难的灾户买来的。”

  南宫俊道:“明珠无价,若是在乱世,很可能卖五升米都没有人肯要,刘凤鸣即使真的居此图利,也无可厚非,那是他的看法深,脑筋动得灵活,会做生意而已,纵然有所获利,也是他应得的。”

  东方倩却不以为然地说道:“他利用人家的灾难而发财,太可悲了,怎么是应该的?”

  南宫俊看了她一眼,道:“那场水灾可不是他造成的,他这么做,虽然居间得到不少好处,却也因此保全了很多人的性命!”

  宇文雷笑笑道:“我们并没有说刘老儿为富不仁,他的脑筋不错,而且比那些不拔一毛的人好得多,他懂得如何用钱,更懂得如何去赚钱,是一把理财的好手,所以谁要动这位老太爷,我第一个就不同意,我们横江弟兄也会尽力保护他……”

  方世俊忍不住地说道:“宇文大当家的,你既然如此说,就不该对那批镖银下手。”

  字文雷道:“这是两码子事儿,我希望刘老儿长命百岁,就是因为他有钱,而且看得开,想得远,不会视钱如命,丢了这百万两银子,不会急掉他那条老命,而且我说了那么多理由,也告诉各位,他一定还会再拿出去的,这样,才能把他失去的一百万两赚回来,在下言尽于此,告辞了。”

  他泰然地拱拱手,招呼他的手下走出酒楼,大家似乎都为他的言词所动,没有人再拦阻他。

  字文雷是走在最后的,等他到了门口,准备起步疾行时,南宫俊忽地开口道:“宇文雷你决心不退回这批失镖,那就最好找个妥当的地方藏起来,十天之内,我一定会找上门去,用同样的方法,把那批银子夺回来。”

  宇文雷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极了,横江弟兄一向干的是黑吃黑的勾当,阁下居然打算吃到我们头上,这倒是件新鲜事,敝人恭候大驾了。”

  他的身法很快,说完话,身子晃了晃,就从大家的眼前消失了,而他带来的横江一窝蜂,早已失去踪迹,连受伤的两个人在内,刹那间,一大群人就没了影子。

  南宫俊看看他们失去踪影,含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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