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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零


  连万里一旁坐下,明月在他对面坐下来,仍然垂着头,仿佛不敢正对连万里。

  灯花一朵又一朵爆开,沉默了一会。

  明月终于抬头,眼中有泪。

  连万里看到,一声叹息,目光一转道:“这里的一桌一椅,似乎没有多大变动,而且纤尘不染。”

  明月幽声道:“黎明即起,洒扫庭院,这是一个女人的分内事,所有的东西,摆设还是老样子……”

  “你似是有心人!”连万里淡然一笑。

  “我虽有不可赦免之罪,可是我并没有泄露组织内的片言只字。爷请您为我缓颊。”

  明月凄然四顾又道:“这儿的东西都是爷替我添置的,明月虽然出身青楼,但也知道惜物,惜情。”明月可是个卖笑不卖身的清官人,连万里为她赎身后,把她推介给神秘门风月堂,担任联络任务。

  连万里笑笑道:“你似是有情义,这样说来是我薄情了?”

  “明月不敢。”

  “当年我量珠将你赎出来的时候,也许是被你美色所迷惑,但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金屋藏娇’的念头,因为我练的是童子功,是不能犯女色的,让你独守空闺,闲着春花、秋月,我亦过意不去,所以我早就有开笼放雀的念头。

  “明月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你这样也不招呼一声,就跟林佛剑跑了!”

  明月鼻头一酸,晶莹的泪珠不停地外淌,泣声道:“爷,是明月糊涂,若非爷,明月现在只怕仍然沦落青楼,这样的大恩大德,明月是永志不忘的。”

  “这些话,当年我们已经说得太多,何必重提。”连万里目光转向那挂着“七星宝剑”的地方。

  明月目光亦转向那边,露出了歉疚之色,道:“那支剑,他曾经舞了一次。”

  “红粉赠佳人,宝剑赠烈士。如果我猜得不错,那时你弹琴,他舞剑,同声高歌。”

  明月甚为感慨,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是这样,她实在不敢预测将会怎样发展。

  她并不是怕,回到明月楼,就是向连万里表白,她与林佛剑的真相。

  至于连万里会对她怎么样,那是另外一回事。

  明月凝视着连万里,终于发现他神态有些怪异,忙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连万里沉吟着道:“我见过这年轻人,风闻他的宗旨不开杀戒,存有如此仁恕之心的人,应该值得寄托终身,我应该为你庆贺才对。

  “但是,我是个江湖武林中人,江湖人有江湖人的风格,有江湖人的处事原则,我们为心爱的人,将生死一决。

  “歌伎的歌,舞女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壮志,都是这样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

  “明月,你去转告他一声,如果他真心爱你,就必须排除万难去争取,七日后,我们必须作最后一决,地点由他安排。”

  明月脸色大变。

  连万里反而安慰道:“你用不着紧张、着急,因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这怎么好……”明月又是一愣!

  这两个男人,一个对她有恩,一个对她有情,她不希望他们有磨擦。”

  连万里一顿一声叹息,道:“林佛剑这年轻人是不错的,明月,你的确独具慧眼,我走了,只要他决定了时间地点,再转告我。”

  说完,扬长而去,离开了明月楼。

  明月瞧着他的背影,不由顿萌无限感慨。

  河畔的张公庙,它所供的神像就是明朝的流寇张献忠。

  当年因为人们慑于他的淫威,不得不盖庙虚应故事,以表彰其德。

  其实,人们的心中对他的凶残早已恨之入骨,盼望他早死。

  张献忠一死,他的塑像早就被劈了做柴烧了,庙更是被捣毁得崩塌了。

  破落的大殿中,到处长满了荒草,水池也已干涸,假山长满了青苔,那些花树杂乱得就像一个林子,花树旁边的亭子虽然没有倒塌,但却已经通天。

  在凄迷的朝雾之中,这座废庙也就更显得阴森。

  连万里黑衣散飘,立在荒草之中,有如幽灵一样,一丝人气也没有。

  林佛剑差不多同时到达,神采飞扬,与连万里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他就在连万里的十步前停了下来。

  连万里眼睑低垂,好像不知道林佛剑的到达,但是,眼睑就在林佛剑停步的那刹那张开了。

  四目交投,林佛剑的目光闪亮,连万里却有些灰暗,但仿佛受了林佛剑的影响,逐渐辉煌了起来。

  “有劳久候。”林佛剑执礼甚恭。

  连万里淡然一笑,道:“正是时候。”枯瘦的五指斜落在剑柄上。

  林佛剑目光一落,道:“连大侠,我事前并不知道,很抱歉。”

  “时不我予,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是多余的了。”

  连万里缓缓拔剑出鞘,那只手旋即被剑光映成了黑色。

  “好剑!”这是林佛剑第二次赞美“七星宝剑”,钝剑亦已持在手中。

  连万里以指弹剑,“嗡”的一响,剑作龙吟。

  “这支剑叫做‘七星宝剑’,外表看来,似乎毫不起眼,但事实并不是如此,尤其是你的那套理论,未战已经先败,你要当心了。”

  林佛剑一躬身,道:“多谢指点。”

  连万里并没有再说什么。

  左手一捏剑诀,右手剑一引,挽了一个剑花。

  周围的花草立时“簌簌”的摇动起来,两只栖鸦亦从草丛中惊起。

  剑光一闪,“啪”的一声,一只归鸦在七星宝剑上分为两片,剑上一滴血也没有,剑光一敛又展开了,连万里剑连成一直线,飞射了过去。

  林佛剑剑眉一扬,钝剑亦与人合成一道飞虹,迎向刺来的一剑。

  两剑在半空交击,人影与剑光飞滚,一下飞射出三丈之外。

  剑锋仍然交搭在一起,两柄剑都完整无缺,那三丈的荒草却已被削平。

  乱草凌空乱飞,还未落下,又被击起,在剑光中变成了草屑,飞雪般洒落。

  连万里面露兴奋之色,旋身错步,又攻出了九九八十一剑,一剑比一剑凌历,幻变无常。

  他的身形飘忽,剑光仿佛一道发亮的渔网,迎头向林佛剑当头洒落。

  林佛剑不等剑网落下,人已飞退。

  连万里紧迫,剑网一道又一道迅速织成,迅速地连连罩向林佛剑。

  林佛剑连退七丈,身形过处,那些花树一蓬蓬断落,又一枝枝被绞得粉碎。

  一声长啸,他连人带剑突然往上拔升起来。

  珠走玉盘的一阵金铁交击声中,剑网流星般消散。

  林佛剑从缺口冲出来,半空腾身再出剑,连攻连万里十三处必救的穴道。

  连万里接一剑,还一剑,那支剑的剑尖不停地抖动,但竟然不能够脱出林佛剑那柄钝剑的封锁。

  他面上兴奋之色更盛,忽然道:“你使的这套剑法,是不是‘大罗剑法’?”

  林佛剑不知道连万里为什么会从他的剑法联想到“大罗剑法”,这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

  如果说他是无知,那是对连万里一种侮辱,一个江湖上极负盛名的武林大豪,难道连某一派的剑法都分不清楚。

  但他没有解释,因为时不我予,已间不容发,连万里语声一落,他的身形与剑法猛然一变,脱兔一样几下跳耀,迅捷脱身出来。

  林佛剑剑势再变,仿佛一朵祥云在连万里头顶飘荡,剑越出越缓慢,但范围越来越小,像是渔翁收网。

  连万里的剑势亦同时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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