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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王伯当哑口无言了,他不是说不出理由,而是不便说出理由,他不能说李密的专横、嫉才,使得众家兄弟对他失去了信心与尊敬……”

  李密自己也有点明白,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事追究,因此叹了一口气道:“我建议用我们的人马交给李世民去率领征伐,本有特别用心的,你明白吗?”

  王伯当道:“微臣明白。”

  李密道:“你明白就好,你也知道我是不甘久居人下的,你看看这个唐公,他是当皇帝的材料吗?除了他生了两个好儿子外,那一点比得上我?”

  王伯当只有道:“主公之失,非战之罪。”

  “非战之罪?你是说我的德性不如那瘟老头子?”

  “不!微臣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主公之失,在於形势之不如,被唐公抢先一步,把李靖争了去,本来我们与唐军,实力强弱在伯仲之间,李靖一加入对方,强弱之势立明,何况他又是众弟兄中最得人望的一个,他一归唐,很多弟兄都不想与他作对,所以微臣曾力劝主公争取此人……”

  李密道:“我又不是没试过,是他不肯来。”

  “不,主公,李靖已经答应了,主公却没有进一步的表示,遂使事情淡了下去。”

  李密怒道:“我要他的实力,他却表示光身一个人来,这是什么意思?”

  “那时虬髯客也蓄意成事,人手都是虬髯客的,他自然不能带了人来,这是江湖上的义气。”

  李密冷笑道:“狗屁的义气!他怎么投唐时,带了那么多的人来呢?这分明是不愿意来。”

  王伯当见李密不肯输口,只有硬起头皮来顶撞道:“是的,主公,微臣去劝说他时,他就表示得十分勉强,是微臣再三慰求,他才答应了下来的。微臣问他为什么对主公有成见,他说是他妻子红拂的原故。”

  李密怒道:“胡说,我又没偷他的老婆,为他老婆而对我有成见?这是什么意思?”

  王伯当道:“这个微臣不知道,他也不肯说,微臣问他,他只说主公会明白的。”

  李密的脸红了一红,他知道王伯当十分清楚的,只是为了顾全自己的颜面才推说不知。

  原来李密在杨素门下为记室时,红拂是杨素的侍儿,与乐昌公主二人很得杨素的信任,出来传令等,俱是张出尘担任,也跟李密常见面。

  李密对这位美娇娘颇为倾倒,曾经剖示爱意,要求红拂下嫁。张出尘却严词拒绝了不说,而且还捉狭地送了他一面镜子,叫他照照自己的尊容!

  其实李密的形貌并不愧,只不过年纪此张出尘大了十几二十岁而已。这一个举措使李密十分难堪,恼羞成怒之下,找到另一天,一个没有从人的栈会,拔剑为胁,冀图覇王硬上弓,那知张出尘的技击功夫不弱,拔剑相斗,反而把李密的剑击落了下来。李密羞愤难当,闭目等死,张出尘却只把他的胡子削了一绺下来,说了一番诮讽的话而去,李密也只有恨恨地说了两句场面话。

  大致是将来有朝得势,非把她弄到手不可。

  李密追张出尘不果,只是君子好逑而已,大家付之一笑,连杨素知道了也没当回事,只是以后换了个人传令,可是日后,张出尘却自己与李靖私奔,这在李密说来,脸上大无光彩,逢人就说张出尘别落在他手中,否则一定要将她好好地凌辱一顿。

  这当然也是年轻气盛时的说话,现在王伯当提了出来,李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以后的话也不便追究了,只得改了口气道:“伯当,过去的话别再提了,瓦岗的那些人在秦琼的统率之下,我们也争取不到了,好在我们在金墉还有十几万人马,他们是很靠得住的,咱们回金墉去,免得在这儿瞧人脸色,你意下如何?”

  “微臣追随主公到底,只恐怕唐王不会放主公走。”

  “我自有办法,过两天你先回去部署一下。”

  王伯当是千岁王府的中书舍人,那是家臣,行动当然很自由,李密派他回金墉,根本不必请示朝廷。

  王伯当到了金墉后,写了一封禀缄给李密,说李密的祖母刘氏对李密十分想念,希望能见他一面。

  这位老夫人已经九十高龄了,而李密自幼父母早亡,是祖母抚养成人的。现在晚年多病,想见见孙子是人情之常。

  李密接到了这封信,连夜伏案,撰了一篇奏章,要求高祖准予乞养。

  这篇奏章很有名,直到今日,还被收入教科书的教材之中,就是李密的“陈情表”。

  在奏章中,他叙述了对祖母的孺慕之恩,希望能够去侍奉祖母天年后,再到朝廷来为皇帝效力。

  一代枭雄,必然是才华不凡的,李密的这封陈情书使高祖十分感动,当然批准了。

  不过高租也知道李密的野心未已,恐怕他靠不住,一面传旨大加赞慰,一面则下旨命公主随行去省亲侍疾。

  所谓公主,并不是高祖的女儿,而是一个同族的侄女儿,为了笼络李密而赐给李密的。

  公主赏了全副銮驾,好像是高祖亲出一般,这固然是一种笼络的手段,但全副銮卫俱出上赐,不能更换的,这批侍衙人员同样地也负有一个监视的任务。

  李密自然也明白这是皇帝别有用心,却还是更谢恩,带着公主,浩浩荡荡的离京而去。一路上的地方官都来叩见亲迎,十分风光,但李密心中却并不是滋味。

  一个做过皇帝的人,对这种光荣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有些反感,何况,他也不是笨人,知道所谓这种光荣的背后,还有监视自己的意思。

  但是李密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知道自己以往的失败,就是将喜怒形之於色,所以才导致瓦岗诸将的叛离,这次失败使他学会了一件事,就是在未能真正地掌握一个人的生死前,千万不可表露自己对他的喜憎。

  在唐军未临长安前,若是自己能稍遏对秦琼的厌恶和不信任,不那么轻率地下了要杀他的命令,就不会失去了军队的支持而落得如此下场,至不济还可以从从容容撤退回金墉,维持一个王者的尊严,而不像此刻,连那半付銮驾还是靠裙带关系混来的了。

  所以李密尽管心中不痛快,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对那个硬塞过来的公主老婆固然是十分温柔,对那些护卫们也郡非常客气。

  这期间最感到痛苦的就是他的妻子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嫡出的公主,本来够不上这份尊荣的,高祖所以要如此提拔她,是为了李密的原故。她不知道是该感激皇帝还是感激李密。

  虽然,一切是她那叔叔皇帝所赐予,但她如嫁给别人而非李密,最多只能享有郡主的头街而已。

  到底是妻以夫贵,还是夫以妻贵呢?这是她第一个困惑的问题。其次则是忠诚问题她也明白自己的下嫁是政治婚姻,但李密毕竟是她的丈夫,是她终身的依归。

  叔叔要她注意李密的行动,稍有异状,立刻着人秘密归报长安。当时,她糊里糊涂地答应了,来到路上,她才发觉其间的矛盾所在,因为她此去远嫁金墉,那儿就是她永远的家,她如果做出什么不利於金墉的报告,就是在毁掉自己的家。她只有一个希望,就是李密能够安份守己地在金墉好好地享受荣华富贵,那就十分理想了。

  因此,当李密对地表现温柔时,她真是喜出望外,涕泪俱下,经不起李密三哄四哄,她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李密只微笑道:

  “皇帝忒是多疑了,我以前不错是雄心勃勃,可是经过这次失败之后,我已经明白自己的才德俱不足以有天下,因此只想安安稳稳地守住目前既有的,平平实实的过此一生,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态度十分诚恳,不但对公主如此说,而且对每一个人也是如此表示。在回到金墉后,他仍然拥有王爵的身份,有一个规模较小的银安殿,只是那銮阶只得八级,此天子的金銮殿阶少一级,这是周朝制定礼仪传下来的制度,所谓阶级,就是从这上面引申出来的。

  他也拥有一批臣属,那是他旧有的,而且也拥有他自己的军队,这一批人是杨素的旧属,也是他真正的心腹,属於他私有的武力,对这一批实力,他十分珍惜,轻易不肯动用,即使出去打天下,也没调出来,因为那是他的根本,事实上,他这样做法也有相当的道理。

  若非有着这一批武力,唐高祖也不会对他这么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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