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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王老夫子道:“若是那姨奶奶在临摹时,一不小心把御笔弄污了一幅,这罪行可大了;于是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使所有的画失盗。”

  杜英豪道:“对,还是老夫子的看法深,反正一样是获罪,但失盗之罪。却要比不小心而犯的大不敬罪要轻一点;再者,他也损夫了一个最心爱的姨奶奶,圣上看他老境可怜,自然不忍重罚,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李玉麟愤然道:“可是下官就苦了,轻则丢官,重则丢脑袋,实非太冤枉。”王老夫子道:“圣上若是对他能加矜怜,自然也不便对东翁如何,申斥、记过、罚俸、降级而已。”

  “那也够苦了,下官这前程岂非全完了;下官如此尊敬他,他却拖下官下水,这太可恶了。”

  王老夫子淡然道:“他倒不是故意要陷害东翁,只是不得不耳,官场之中,休曰道义,人都是先顾自己的,如果自顾不暇,就只有委屈别人了。”李玉麟怒道:“这太岂有此理了。下官问问他去。”

  杜英豪立刻道:“大人,去不得,卑职等这些都是猜测的旁证,作不得准的,他若一口否认,大人却是毫无办法,抓破了脸就更糟了。”

  “东翁,东翁不抓破脸,他对东翁犹有愧疚之心,在为已张本时,必为东翁也带上一句;若是抓破了脸,恼羞成怒之下,要他那些门生故旧同加压力,把责任都落在东翁头上说,东翁治民不力,盗贼横行。”

  “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总督只管军政,监督地方治安,缉盗该是地方的事。”

  “不错,纵使把州县都拉进来,人家不会在乎的,东翁的责任仍是推卸不了,是不是?”

  “那…该怎么办?”

  王老夫子道:“东翁只有装看忧心如焚,陪他去多磨,请他多予成全,晚生和杜老总则努力求得破案,把人与赃找到了,那时再作打算。”

  杜英豪道:“对,找到了,看那老儿的嘴脸去!”

  王老夫子道:“老弟台,官场的事,不是你们江湖豪侠所能了解的,这件案子要努力地办,却不能公开来办;案子破了,也只能送到他这儿,交代为止,不能公开来究问的。”

  “为什么?那时人赃俱获,还怕他什么?”

  “咳!老弟,敞开来办,傅老是完了,但他一个退致的老臣,还能把他充军杀头不成;可是,他的门生故旧,多半位居要津,将会怪东翁太不会做人,群起而攻之,东翁却树不起这么多敌人。”

  李玉麟叹道:“是的,果然不能公开来办,傅老在名份上,究竟是我的座师,他的事,我这做弟子的只有尽点心了,老夫子,英豪你们还是尽力办去。”

  王老夫子笑道:“东翁放心好了,一切都有仲裁之法;这件案子,东翁就不必操心,专心去应付傅老吧!”

  李玉麟叹看气走了,杜英豪对这位老夫子倒是佩服万分,恭敬地道:“夫子看实高明,难怪有人说总督大人的功名一手成于夫子。”

  王老夫子忙道:“这话不可以说的,东翁对我器重,我只有鞠躬尽瘁而报,互相尊重而已,我们还是来研究研究案情吧!老弟,你有什么看法呢?”

  他先由老总改口为总座,是由平常转为尊称。这位老夫子受总督大人之恭敬无以复加,多少大官他也只是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能称一声老总,已经是给足面子了,晏海靖与他共事多年,他只称晏头儿,连老总都没挨上呢!

  杜英豪他改口为总座,已是受宠若惊,由总座改为老弟,则是由尊敬而激赏,许为自己人了。

  杜英豪根本不知道这些称呼有什么意思,好在他对王老夫子本来就很恭敬,想想道:“由种种的线索判断,这多半是监守自盗,那就从这个方面看手了,卑职以为先从那位姨奶奶的身上查起。”

  王老夫子道:“方向是对了,只是行之不易,我知道那位姨奶奶是姑苏人氏,书香之家出身都没有错,这上面查不出什么的,值得注意的是这件案子中,确实有江湖人插手。”

  “对!那个叫春花的丫头分明是受了点穴手法所制,能精于点穴的,应该是高手,莫非又是武当?”

  王老夫子笑道:“老弟,武当点穴手法已经算不得是绝技了,因为他们流传在外太难太广,会的人太多,光以手法已不足论其派别门户,何况点穴手法,并不止于武当一家,另外还有九大名家、十七支派。”

  杜英豪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位文质彬彬的老夫子,对武林的事懂得这么多,他知道自己肚子里没货,可不敢卖弄了,连忙道:“晚生见闻浅陋,还请夫子指教。”

  他说得很诚恳,没有一点傲气,使得王老夫子十分满意笑道:“老弟在江湖上已是名满天下,却如此谦虚,难得!难得!“咱们以后倒不妨多亲近亲近。”

  “啊!原来老夫子是大行家。”

  杜英豪既敬且惊,王老夫于微笑道:“老朽绝不是行家,但老朽却懂得一点,因为老朽自幼就身体弱,也从来没练过,只是老朽有个机会,对各家技艺招式都曾涉猎一二,这…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讨论案情吧?杜老弟,除了春花被制点穴而外,还有一点就是那位姨奶奶被劫。”

  “她若是监守自盗,自己走掉就行了。”

  “怎么走呢?惊叫之后,犹见人影,她若是从门口楼梯走,一定会碰上家中的人。”

  杜英豪道:“若不从门口走,只有后面的更衣间中跳窗走了,那扇窗子闭而未锁,最有可能。”

  王老夫子道:“有你的,老弟,你居然发现了,不过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下面的莲花池?”

  “这个卑职看过了,池中有条船,靠在另一边,若是船原来在这边,她跳上去恰好在船上,轻汤过去,到了对面上岸几步,就可以翻墙出去。”

  王老夫子大笑道:“英雄所见,英雄所见,老弟,我员服了你了,老朽辅助东翁,折狱多年,才积累了这点经验,不是老朽自夸,公门中,能有老朽这点眼光的还没几个,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而且还是初遭大案,居然也能高明如此。好!好!”

  杜英豪受了夸奖,心中却泛起了一丝苦味,因为他这点经验,却是做小偷混出来的。

  少年时,他不是个好孩子,偷鸡摸狗的事都干过,直到现在,他约三只手功夫还够得上绝的水准。做贼的进屋,老手先找退路,新手才先找财物。杜英豪没干过几回,不能算是老手,但他却是跟老手带出来的,进了屋子,他也是以做贼的眼光找退路,才发现了那扇窗子、那条船。

  王老夫子不知道他当年的历史,笑着道:“那扇窗子离池面有四丈多高,一个弱女子绝对跳不下去的,若是她与入串通了,一定有人接应她。你想,要带一个人,跳下四丈多高的地方,还要恰好跳在小船上,然后迅速撑船到对面,又得背看人跳出墙去,这人一定是轻功卓绝,身手不凡。”

  杜英豪一怔,想到这确是不简单,自己就绝对做不到,水青青跟菊芳的轻功都不错,她们单独一个人行,背看个人,大概也做不到。

  王老夫子道:“所以此案中,还有一位武林好手介入,而此人必然与被劫者相识,我们要从这个关系上去追,大概才有希望。”

  “是!是!夫子指点极是,目前要追查这层关系,最好是问傅太师,但他不会说的,而且也难以启齿,只有那个春花,或许会知道一二。”

  二人来到楼下,水青青与王月华在那儿为她解穴,忙得一头大汗,仍是解不了,看到他们后,水青青忙道:“杜爷,这贼人的点穴手法怪异独特,我已经用了四种解法都没有用,恐怕要您来了。”

  杜英豪只有叫苦了,他从没好好学过,水青青还会四种,他却只会半种,因为他连一套都只学了个皮毛。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但又不能说不会,只有装模做样地看了一下,还没开口,王老夫子却道:“杜老弟,这下可考住你了吧!我敢说不管你博学多才,必然不识得这种手法,因为它失传已百余年了。”杜英豪道:“在下所知本就无多,还请老夫子指教。”

  王老夫子道:“请二位大嫂细心翻一下她的后脑颈窝处,用手指探索,可有什么异状?”

  水青青与王月华摸了一阵后,水青青道:“有!有根针,针尾留在外面的一段有一粒米长。”

  “拔出来,要小心,不能弄断了。”

  水青青用手轻拔,起出了一支寸来长的极细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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