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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岁寒之友,以不调风霜而见其性,以不与李桃争色而见其品,以身坚而其格,然而并不是遍世而于立,以运人而显其量着,竹固可远玩,然其可人之处则在其可亲,竹叶拂面,益难入先生的法眼。”

  龙而田笑笑道:“别人对令妹如何?”

  梅君娇柔地笑笑道:“很成功,即以竹妹而言,她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些人越是对她念念不忘,趋之若骛,太君召唤时,我们都在后厅,妾身就因为竹妹是最能得人心的一个,才叫她来为先生前导,不想反而惹先生见笑一场。”

  龙雨田道:“十二奇葩,老夫已见其二,另外十位可否先行见告,待老夫心里打个底子。”

  梅君笑道:“那当然可以,回头还要请先生多加品评呢,另外还有松君、水仙、兰君、海棠、牡丹、小桃、玉梨、芙蓉、丁香、紫薇十株,各依其性近而取其名,先生一看就知道,恐怕不必要我—一介绍了。”

  龙雨田道:“老夫如果连这一点眼光都没有,也不配称为惜花主人了,不过老夫有个请求,松兰二位可以免,因竹而知味,此二妹必然不会给老夫有更好的印象。”

  梅君道:“松兰二妹在群芳阁中也是最得人缘的两个。”

  龙雨田笑道:“像那位竹板姑娘一样。”

  梅君不好意思地道:“先生总不能叫松兰也去学桃李迎人吧?”

  龙雨田道:“那当然不可能,可是松兰真正引人之处,她们根本体会不到,目前所表现的,只是以俗态去吊俗客的胃口,那些怆夫,就是拿银瓶堂大力阔斧的作风,一样能叫他们死心塌地,何必又糟塌了一个好姑娘呢。”

  梅君笑道:“以先生之见,该如何教她们呢?”

  龙雨田笑道:“这可不是教的,丽质本天成,要靠人工来造就,已落下乘了,老夫未见此人,不作批评,但想像得到,她们不是教授的方法不对,而是取错了名字。”

  “我本来倒是很有信心,经先生这一品题后,我简直不敢引先生到群芳阁去了。”

  龙雨田笑道:“这个姑娘不必自谦,姑娘自己就表现得恰到好处。”

  梅君一怔道:“先生能多指点一二吗?”

  龙雨田道:“梅虽冷傲,然开放即为悦人,姑娘艳冠群芳,却虚怀若谷,笑语迎人,已经深得个中三昧,如果姑娘也像竹君一样,冷冰冰的只会表现其冷,老夫也懒得多说话了。”

  梅君笑了一笑,靠得龙雨田近了一点,身上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使龙雨田心神为之一荡。

  梅君握着龙雨田的手道:“那是对先生,妾身对别人也是不假辞色的。”

  龙雨田道:“对!应该如此,内媚之道,本该择人而施,因人而异,当冷则冷,当亲则近,一视同仁,则若臭不分,虽美而无艳矣。”

  梅君把整个身子都倚在龙雨田的怀中笑道:“龙先生,看来这群芳阁该由您来主持才对。”龙雨田笑道:“老夫只是来作客,可没这么大的兴趣。”

  梅君道:“有花能留花间客,芳华胜处是君家。”

  龙雨田又笑道:“花欲人怜须怜人,花好月圆共婢娟。”

  梅君顿了一顿才道:“花可一死酬知己,人将如何报芬芳?”

  龙雨田笑道:“惜花人垂死独享,不与他人共芬芳,芳颜或可切知己,最难蜂蝶来猖狂,同乡可有护花计,人与花颜共久长。”

  梅君神色微黯道:“梅有傲霜骨,花无擎天枝,全仗惜花人,何以保知己!”龙雨田笑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花岁不与人相似,花艳是人白发时!”梅君浅浅一笑道:“朱颜乌发何言老,尚有烂漫数十春。”

  龙雨田道:“寻芳国非驻苦地,芬芳遍施寻芳人,最难堪是无情手,护花无力最销魂。”

  梅君顿了一顿才道:“无须千亩养花地,一瓶即可贮花魂。”

  龙雨田想想道:“贮芳有斗室,无处养花根。”

  梅君毅然地道:“花清在骨,花秀在神,为保清秀,何借残根。”

  龙雨田笑着揽住她的香肩道:“卿有离枝意,仆岂负花人,切记慎言行,莫惹东风镇。”

  梅君征了一怔道:“东风!老爷子!这又是什么典故。”

  她似乎已把身子托付给龙雨田了,称呼也改了。

  龙雨田笑道:“东风就是吹开百花,带来春讯的那一阵风。”

  “您说的是太君?”

  “不会的,东风是百花之母。”

  龙雨田一笑道:“东风为添春色而欢放百花,然后再让秋风去摧残,如以形式而观,东风最慈,西风最恶,但东风不摧花落,西风又如何得逞,你要记住风只有一种,东南西北风,都是风的形态,而不是四种不同的风。”

  梅君沉思片刻才道:“我懂了!老爷子,我现在才真正地懂了。”

  龙雨田轻轻一叹道:“幸亏你的悟性高,看着你们这一批花样的女孩子受人摆布摧残,是我最痛心的事,松应植于岭上,梅当开于山野,聚众芳于一园,原是供人攀折的,你能想得通,还有可救。那个竹君就完了,她以为这是可骄之处,所以我才说她俗不可耐。”

  梅君忽然道:“群芳阁到了。”

  群芳阁是一座四面通风的大台阁,书栏雕栋,造得十分精致,每一面都有三重帘子,一重竹帘,一重纱帘,一重绣帷,卷起来可以通览阁外春色,放下来也可以闭住阁内春光,阁高两丈,有一条曲折的木阶登上去。

  当人走在发亮的木梯级上,居然发出了叮叮当当地声响,如琴鸣,如声唱,十分悦耳!

  龙雨田笑道:“精致,精致,这是谁人的匠心独运?”

  梅君笑笑道:“是我参照古籍,仿吴都馆娃宫姑苏台上响民序的装置,不过较为细密,连一头飞鸟落上去,都会奏乐。”

  龙雨田道:“那不是太精密了吗?”

  梅君道:“乡廊之设,虽为悦人,但也有防止闲人的作用,在阁上谈话,就比较方便。”

  龙雨田笑道:“两丈高的楼台,何须拾级而登。”

  梅君笑道:“四周回廊,檐角铁马风铃,都有类似的装置,所以在阁中谈机密话是最安全的、”

  龙雨田哦了一声,梅君压低声音道:“红叶庆中无雅士,妾身适才的谈话,照说应该到阁中再启口,但不如在外面说。”

  龙雨田笑道:“老夫明白,有些话你是必须说的。”

  梅君叹了一声道:“是的!所以妾身假诗以吐,故意绕个圈子。”

  龙雨田适:“闻弦歌而知雅意,老夫不是不通情的人。”

  梅君笑道:“老爷子果然是解人。”

  龙雨田道:“假意托真情,是为实中之虚,虚中之实。”

  梅君道:“老爷子明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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