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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燕玉玲一笑道:“公子倒真是好主意,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把我叫进来的吗?”

  楚平道:“事情是为了这个,但我们八个人都是佩刀带剑,一旦动手,势必会引起很多人紧张,所以我想请姑娘的麾下那几位姑小姐出去主动生事;如非必要,何必又把我拖了进来,人家还以为我们要谈什么秘密话呢。”

  楚平笑道:“当然另外有件事,也和我刚才那个请求有关的,必须要请姑娘私下一谈。”

  燕玉玲听说是与前一件事有关,兴趣已经不高了,淡然地道:“什么事,公子一并吩咐好了。”

  楚平道:“经今天一闹事后,姑娘这条玉燕舫就是大大有名了,今后在江上走动,恐怕没有那么方便了。”

  燕玉玲横了他一眼道:“我本来就不太安静了,上次在汉阳江头,闹了一下,底子已泄,今天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只好带着那批丫头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了。”

  “那不是太可惜了,像你这样的才华,应该在江湖上尽其所长,为仗义行侠,多增一支生力军。”

  燕玉玲叹道:“我天生残废,又带了批女孩子,在船上还便于隐蔽一点,如果弃舟而陆,走到那里都太引人注目,光应付麻烦就够了,还谈什么行侠仗义呢。”

  楚平想想道:“燕姑娘,如果你不嫌弃,我倒有借重之处、你也知道我们的如意坊是以珠宝为业的。”

  燕玉玲道:“我知道,听裴大姊说过了,江湖上知如意坊楚家不但是执珠宝业之牛耳,富甲一方,而且还是个组织严密的武林世家,但裴大姊说府上真正的目的,也是在行侠,妾身钦慕得很。”

  楚平道:“也不过是各尽其心而且,可是我为了要配合八骏友的付动,对如意坊的事,恐怕未能兼顾,如果姑娘不以为忤,就烦请姑娘代我主理一下。”

  燕玉玲喜出望外,目泛异采地道:“我……我行吗?”楚平道:“我认为姑娘一定行,姑娘不妨先试试看,楚家还有几位长辈,只要她们认为姑娘也能胜任的话,姑娘就正式成为如意坊的一份子。”

  这是一个很明白的暗示了,燕玉玲如何听不懂,她飞红了脸,心头如小鹿乱撞,反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楚平道:“燕姑娘,江湖儿女,不必客套,我就等你一句话。”

  燕玉玲想想,才正色道:“楚公子,多承厚爱,但恐怕我力有未逮,未能胜任,辜负了所望”

  楚平道:“不必考虑那些,你只要表明答不答应,我请你到后面来徽求你同意,就是想听你一个答复,如果在外面当着人多,恐怕不方便明确表达你的意见。”

  燕玉玲又想了一下才道:“既承公子嫌,妾身只有尽力而为之了,只是我也要把话说在前面……”

  楚平笑笑道:“答应了就好,有话等你去跟家母说去,只是你既然加入如意坊,这称呼就该换一换了,公子姑娘听起很刺耳,我叫你的名字玉玲,至于你叫我什么就随你高兴,就是不能叫公子。”

  燕玉玲笑道:“那我是否该称你为东家呢?”

  楚平道:“那怎么行,你也是东家。”

  燕王玲脸色飞红,这下子总算完全明白楚平的意思了,但是来得太突然,使她有点不知如何接受才好。

  迟疑了一阵后,楚平道:“我叫你玉玲倒很顺口,我偏又是单名,单叫一个千字又简短了一点,赘上个兄啊哥啊的太俗气,干脆连名带姓,就叫楚平好了,彼此间都是江湖儿女,用不着那么拘束,这样子反而新鲜一点。”

  燕玉玲看了楚平半天才道:“楚——楚平,我们就是这样说走了。”

  楚平点点头道:“是的,假如你不嫌弃的话,就这么说定了,我相信你一定很失望,一点没有满族的情味,但我们楚家的传统就是如此,因为楚家的男人都太忙,太短命,既没有时间在花前月下,慢慢培养感情,更不能提供一个不愿偕老的保证,所以都是说走后,留待对方一段的时间先行尝试楚家如意访的生活,认为能够相处下去的,由长辈择个日子成亲,不适合的,在这一个中尽可自行离去,什么话都不必说……”

  燕玉玲道:“我不是那种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楚平道:“那我们就开始作这一个的尝试吧,这一个的试期也是楚家的家规,我所以把你约到后面来私谈,就是想在我们之间先说定了,不必给别人知道,这样即使一个后你要离开,也不会在彼此间造成什么不便,你同意一试,明天我就通知下人,请家里一位长辈来,把如意坊的事情交代给你,该做些什么,也会由人告诉你的,现在我们出去吧。”

  燕玉玲道:“为什么不让你的长辈当家呢?”

  楚平笑道:“你别以为当家就是一家之主,当如意访引东家是最苦而又最危险的工作,没有人争的,本来这份工作该是家母的事,但她老人家不会武功,所以我这一代急须要找个人来分劳一下,而这份工作又不是随便找个人能担仟的,所以玉玲,我不愿意在我们建立感情反后再向你提出,使你没有拒绝的余地,那将是一份沉重而艰巨的责任……”

  燕玉玲肃容道:“楚平;你认为我干得广冯?”

  楚平也肃容道:“我当然认为你干得了才向你提出请求的,更因为你不是个庸俗粉,我才敢贸然地提也请求。”

  燕玉玲毅然地说道:“好,楚平,就为了价对我这两点知已信任之情,我也向你提出一个保证,我会尽力面为,绝不退缩,除非你不要我。”

  楚平笑道:“多少年来,楚家从没有退过亲,因为在择偶之前,我们已经有个发解,倒是有几位小姐在进入楚家两三天后,就吓回去了,家母就是第三个受邀请而留下的,因此你没被楚家的阴森吓跑就是万千之幸了。”

  燕王玲愕然道:“阴森这话是怎么说的?”

  楚平有点伤感地道:“会武功的,还可以在外面担任点工作,不会武功的就只好留在湘乡老家大宅里,一屋子全寡妇,虽然她们都是心甘情愿留在那儿,抱着回忆以度此残生,但是屋子里的气氛又岂仅是阴森二字所能形容的,寂静、枯燥、呆板,简直就像个大坟墓。”

  燕玉玲不禁侧然道:“她们不能另外找寻新的生活吗?”

  楚平道:“别以为我们都是那么顽固残忍的道学先生,楚家大院的门禁森严,只防止外人的进入,却不禁止里面的人出去,更不禁止媳妇再蘸,尤其对那些未满四十岁而孀居的孀妇,老一辈的更是频频垂询她们的意愿出去的。”

  燕玉玲道:“那一定有一种吸引她们的力量。”

  楚平道:“也没什么,只有一种空虚的骄傲,让她们知道自己心爱的人是为了一种什么样的理由而牺牲,如此而已!而且这份玄虚的光荣还只存在于如意坊之内,外人更不知道如意坊楚家做了些什么。”

  “那是一批伟大的女人。”

  “是的,非常伟大的女人,在那里没有嫉妒,没有争执,没有下人侍奉,每个人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与一个共同的理想,唯一的希望是期待着一个新生的男儿降临,你也许不相信我到了六岁还不会走跑,我呆在那些叔伯祖母婶娘的怀抱中足足地了六年,肚子里已经装满了唐诗宋词,脚却没有沾地一点地,连睡觉时都有两三个长辈徹夜守候着,因此我在六岁以前,认得上百种的花草,认识七八千字,却不知道谁是我真正的母亲,每个人都是妈妈。”

  燕玉玲忍不住珠泪承睫,用手擦了一下,道:“你比我幸福,我开口会说话时,就只会叫师父。”

  楚平淡淡地一叹道:“过犹不及都是悲哀的事,没母亲固然可哀,但当我渐知人事时,对着那么多妈妈,心中何尝不涌起一阵哀伤之情,所以我很少回去,因为我没有改口,见了每一个人都还是喊妈妈,她们听见这个称呼,脸上都还含着满足的笑,但我却往肚子里流眼泪。”

  燕玉玲擦擦眼睛,附声道:“楚平,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决心更坚定了,楚家的传统能使这么多的女人忍受着无比的寂寞,必然有它更深长的意义与价值。”

  楚平笑笑道:“我不是女人,只是从我本身的观点来体察她们的心清,也许你能比我深入了解一点,现在我们该出去了,放了一大桌的客人,主人却躲在里面,那太不像话了,玉玲,我架你出去吧。”

  燕玉玲淡淡地笑道:“我自己有脚,你扶我出去就行了。”

  楚平不禁一愕,燕玉玲打开床边的小匣子,取出一对木制的义足,底下是削得很细巧的三寸金莲,另有两根支架,可以绑在膝盖,笑了一笑道:“古人创了一个削足适履的成语来比喻勉强与笨拙,这句话对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了。”

  楚平道:“这能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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