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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追随襄子前来的侍卫剑客将近二十名左右,这些人也都是襄子的剑道高手,可是他们二三联手,都只能在豫让剑下作一招之敌。

  一击之下,莫不剑折人颓,这种威势不但使剑客们丧胆,也使襄子失色。过去与豫让对手,他都占了上风,使他对自己的剑技信心大增,以为已是天下无敌的高手了,可是今天看到豫让大发神威,他才知道自己跟豫让有一大截的差距,而且是永远无法企及的差距。

  因为豫让此刻所表现的不仅是技,还包括了天赋的神勇以及运剑的熟练,每一次有人相阻时,他推出一剑,直逼中宫,使对手必须横剑自救,即使豫让的剑势并没有对准人,对手饱受威胁之余,不自而然地横剑自保,而剑器相触之际,豫让的剑也一定敲在对方剑上最弱之处。

  剑握在手,劲力从手掌传到剑上,使器与人结为一体,是以两者之间,必须有一个相连的关节,那也是劲力最弱之处,高明的剑手,已经将这一个关连的部位,缩减到几乎没有,因此才能达到身与剑合的境界。

  若能再进一步,达到意与剑合,心到剑至,那就是全无间隙了,但是这种境界很高,极少有人能达到。

  襄子自己估量一下,约莫已到第二层身与剑合的境界,他看豫让可能跟他差不多。

  可是今天他才了解到,豫让的剑技实在比自己高明得多,而以往几次交手,自己只是幸运而已。

  第一次在宫中是倒霉的兴儿首触其锋,而自己是趁他杀气已泄,杀机未聚的当儿出手,才侥幸制止了豫让。至于不久之前,豫让藏身桥下,突起发难,一来是马匹阻路,挡住了豫让的威势,最重要的则是豫让心中全无杀机,使他提不起劲来攻击。

  现在,襄子才知道一个人在拼死时的勇气有多可怕,更知道一个高明的江湖剑客的剑法,也不是他这种出身于贵族宫廷之中的剑法所能比拟的。

  豫让此刻所表现的,完全是一种完美的杀人的技巧,他的出手十分美妙,看来惊险万分。

  他从不保护自己,他的招式中完全是攻击性的,而且他的动作百分之九十是属于被动。

  攻击应该是掌握百分之百的主动才对,豫让的剑招既是以攻击为主,何以又大部份为被动呢?

  这话听来很矛盾,只有目击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玄奇之处。豫让的出手之所以看来被动,是由于他很少先去攻击人,都是由对方发出了攻势后,他再施以反击。这是非防御性的反击,因为他的反击太快,对方根本无法撤回剑招自保。大家只有硬干了。

  乍看之下,这似乎是两败俱伤,与敌偕亡的打法,但实际却又不然,到了最后关头,豫让的剑招比对方快上一刹那,伤了对方而使得对方的杀手自动地化解了。

  襄子的侍卫们一个个地拥上来,又一个个地倒下去,或退下去,而豫让自己却屹立而无损。

  那些对手们的技艺虽有高低,但是在豫让面前没有什么两样,每个人都是一经接触就负伤败退了。

  豫让采用的是最经济、省力有效的战法,没有虚耗他的体力,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对方。

  二十几名侍卫已先后败退或倒下,只剩王琮及一名剑士,作第四度的冲刺。

  他们跟豫让是第四度交接,以前三次,第一次豫让震脱他们手中的长剑,他们拾起了兵刃再来,在豫让手中二度交接时,受了点轻伤,第三度时受伤较重,不足以致命,所以他们鼓足勇气,又作第四度的冲刺。

  其实他们心中明白,这一次也纯属多余,他们的技艺与豫让相去太远,上去也是必败无疑,只是职责所在,不能不如此。

  虽然他们受伤不重,但是受伤的部位全是致命的要害,他们之所以不死,完全是豫让剑下留情所致。

  豫让若是存心要他们死,他们早就身首异处了。

  豫让不仅是对他们两个人如此,对别人也是一样,地上躺了一大堆人,没有一个死亡。

  那些人都是因为受伤而失去了行动的能力,都不会马上死,若是经过适当的调理,还都可以活命。

  当然,那些人可以勉强起来再作一战的,但是没有一个人起得来了。

  他们也和王琮差不多,是第二次或第三次受伤倒地了,他们自然也明白豫让剑下留情,面对着这样一个对手,他们还能有什么别的方法呢?

  再爬起来,只是多受一次更重的伤而已,打是绝对打不过的,又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再说,他们毕竟也是薄有名气的武师,羞恶之心,比一般人强烈,豫让等于已经三番两次饶恕他们的性命,说什么也不好意思上去拼命了。

  何况,他们只是受了襄子的重金相聘去护卫,对豫让本人并没有深仇大恨,犯不着舍命相拼。

  豫让长剑一翻,又巧妙地击在王琮与一名侍卫的脸颊上,把两人都打得飞跌出去,由于用的是剑身,每人脸颊上都添了一条两指多宽的血痕,而打击的力量使他们震昏过去,所以没有再爬起来。

  他们合刺出的剑势却因为身形方向的改变而告无功,本来他们是刺向豫让两边的胸膛,此刻却从他的两臂外缘擦过去,只不过割破了一点衣服。

  差不多全是如此,豫让只以一点无关紧要的轻伤或是些微之差避过了对方的险着,再给予对方一些较重的伤害,这绝不是侥幸,而是一种极其准确的判断。

  王琮他们受的伤也不重,不是幸运,像刚才那一剑,豫让若是以剑刃削过,每个人的脑袋都要飞掉一半,绝无活命的可能。

  那名侍卫是真的被震昏,但王琮在倒地时仍是十分清醒,只是他不想再爬起来,装着昏了过去。

  豫让把最后两名卫士击倒后,不看他们—眼,执剑向襄子走去。

  襄子微呈怯意,又退了几步。他身边还有—些执戈的兵土们要上前来围杀豫让,在这同时,王飞虎手下那些河东的勇士们也向前逼近,毫无疑问,他们是来帮助豫让的。

  “住手!都退下去!”

  这是豫让叫出来的。

  河东的勇士们闻声止步,但赵国的兵士们却只顿了一顿,他们不是豫让的下属。为了保护他们的君侯,自然不会听豫让的了。

  豫让朝襄子执剑为礼道:“君侯!不要让他们上来送死,君侯也明白,他们挡不住我的。”

  襄子的确明白,这些军士们是无法与一名剑客相抗,尤其豫让是公认为天下第一的剑士。

  当然,罄自己所有的千名健卒,前仆后继,一波波地拥上来,还是可以阻止豫让的,但到那时,河东的勇士们也不会坐视,一定会拥上来,他们虽不到千人,却是经过豫让精心教导的,个个能以一当十,自己这千名健卒将片甲无回,自己恐怕仍将为豫让所杀,而后,晋城无主,赵国必将落入韩魏等强邻之手。

  襄子挺了挺胸,勇敢地站了出来道:“你们都退下。”

  一国之君,毕竟有他的威严,他的话就是命令,没有人敢违背,那些兵士们退了下去。

  襄子又看看满地横七竖八倒卧的士卒,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豫让,好剑法,这些人虽然不如你,但也都是一时之选,我想他们联手起来,应该可以挡住你的,却想不到这么快就把他们都击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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