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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至于那韬光庵内,重山和尚乃是庸俗之流,不值一提。杜心求必定跳崖自尽,甚至可能是失足坠下的!哈哈……这厮到底没逃出我掌心。可是我为何心中仍然有点忐忑不安呢。”好像大不忍心而失去了昔年杀人的乐趣?这是什么缘故?”

  念头转过,他飘飘迅移,一会儿就回到韬光庵,只见老僧重山还愣骇骇地站在佛堂门口。

  沙天放皱皱眉头,烦厌地移开目光,一径离开了这座古庵。

  他不是烦厌老僧重山,而是对自己的不想杀人的想法不满,例如对老僧重山就不想加害。

  杜心求全身直冒冷汗,他吊在一根细如蚕丝般的细绳上,脚下是百丈深的渊壑。

  强劲的山风吹得他身子直晃荡。这条维系着他生命的线索随时都会绷断,何况他仅仅是捏着细丝丝身,十指拼命使劲也好像捏不住,身躯缓慢地向下滑。

  他头上是突出的岩石,刚才沙天放曾经纵落石上,查看崖边的石洞,却没有察觉沙土中有一条细丝通出岩外,吊着他的猎物。

  “千万别出冷汗!”杜心求惊想。指尖出汗的话,就更加捏不住这根细丝了。

  他本想立刻攀上去,不管沙天放已经走了没有,先脱了坠跌之险再说,然而他不敢松手往上攀登,因为他身子的确缓慢地向下滑去,如果松了一只手,只怕无法稳得住身形了。

  “也许那位老道人会及时来扯我上去。这条细丝居然未断,可见得必是一件宝物。”壮心求一面想,一面极力不看脚底下。

  吕仙祠内,一个老道人盘膝打坐。

  小道童已进来报告沙天放走了的消息。老道人没有睁眼,也没有起身。

  “祖师爷,吊在三昧神丝上的那个施主,还没有上来。我已经叫了几声啦!”

  老道人动也不动,胸前微微起伏,可以证明他并没有坐关,只是有意不加理会而已。

  “祖师爷,”小道童又说,“您不去把那施主扯起来么?”

  老道人过了一阵,才开腔道:“那人是东厂高手。”

  他还没有睁眼,小道童问道:“东厂便怎样?那些人没惹过我们呀!”

  老道人道:“虽然他们没惹我,我又是出家之人,不理世事,可是我也知道东厂作恶多端,残害忠良,鱼肉百姓,人人孽重如山!”

  小道童恍然道:“那就别理他,由得他去。”

  他说完了,忽又讶道:“可是祖师父你为什么刚才帮助他呢?索性让那老恶人收拾了他,不更好么?””

  老道人睁开眼睛,摇头道:“那也不可以,杜心求既然有眼力,竟向我求救,这是缘份,我不能不指点他一条生路。”

  他的意思很明显,指点过生路之后,和杜心求的缘份便结束了。至于这个东厂高手以后能不能脱险,那得看他的造化,老道人决不理会了。

  小道童却弄不懂这种表面矛盾的理论,在他看来,天下的事不是正就是反。要就救人,要就不救,哪有救了一半就不管的?他唠唠叨叨地追问下去,老道人双目一瞑,悄无声息。

  小道童知道这位老祖师不会再开腔了,再问一百次也是枉然,便走出洞外。

  他迅即奔了回来,慌慌张张地道:“祖师父,不好啦!”

  老道人“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小道人道:“那个东厂的家伙没有上来。”

  老道童道:“这便如何?他不一定要上来呀!”

  小道童道:“三昧神丝已经不绷紧了,洞内也没有人影。”

  老道人轻轻“啊”了一声,霜眉微颤,眼中射出悲悯的光芒。

  小道童问道:“祖师爷,那个施主到底怎样了?有没有掉下去?或者是爬上来跑了?”

  他原本认为杜心求已坠崖,现在又还叩问老道人,可见得他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愿意相信,希望祖师爷推翻他的看法。

  老道人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道:“他的生死,自有天数。本门的三昧神线妙用无穷,有缘者得渡,无缘者自灭。”

  小道童怔了一会,突然泛起微笑,不再开口。

  他眼中闪出微悟的灵光,老道人欣慰地颔首,然后瞑目入定,把这件世俗之事抛诸脑后。

  镇北镖局门前车马纷沓,还有许多壮健的汉子出入,一片热闹。

  这家全国最大的镖局,每天向来是这么喧嚣热闹,出入的人来自全国各地, 真是形形色色,多得数也数不清。

  一个英俊的青年,身穿淡青缎直缀,头戴方巾,—派斯文儒雅。

  他从车马和人堆中挤到镖局大门,毫不迟疑。一直走了入去。

  来到大堂,一个壮汉拦住了他,讶道:“先生要找谁呀?”

  他们这个地方,罕得有读书人登门,是以大堂中许多人都投以惊诧的目光。

  那年青文士道:“贵局局主陆廷珍兄约我来晤,他在不在?”那壮汉道:“局主在后面,我给您通报一声……”

  他走了两步,才记起忘了询问姓名,停脚回头一看,那年轻文士已背着双手,瞧着壁间一副对联。

  壮汉耸耸肩,心想:“既然是局主约他的,进去报告一声,他自然知道,何须再去问他?”于是启步便走,穿过二门,里面花厅传出来局主的声音。

  他搔了搔头,心想:“怪呀!我一路入来,碰见几个人都奇怪地瞧我,不知是何缘故?这个疑问等一会再想吧!”他跨入院子内,大声道:“禀告局主,外面有一位年轻读书人来访,说是和局主约好的。”

  壮汉的话才说完,背后传来“噗呼”笑声。他回头一望,敢清正是那俊美的文士。

  他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个家伙一直跟自己进来。别人以为是他带路,所以都不拦阻, 怪不得他们都露出奇怪的目光了。

  花厅内正在谈话的两人一一是局主陆延珍,一是副总镖头倪贤。

  他们已齐齐站起,都惊诧地瞧着院中的人,壮汉怒上道:“喂!你这人怎的便跟来厂?真是岂有此理!”年轻文士歉然道:“对不起,外面人杂,我不想耽得太久。

  您老歌别生气,陆局主出来啦!”

  壮汉哪有不生气之理?可是一听局主出来,不得不先回头看看。

  只见陆延珍满面堆笑,抱着拳亲自出迎。

  壮汉只好忍住这口气,往后退开。

  陆廷珍一直走到年轻文士面前,声调中有惊有喜,道:“啊呀!这是什么风,把您老兄吹到敞局来了!”

  那壮汉一听而知这口气出了成了,只好躬身行了一礼,径自离去。

  年轻文士道:“今日又惊扰局主,在下深感不安。”

  院落中已没有别人,陆廷珍回瞧一眼, 哈哈一笑,道:“公孙兄说哪里话来!您肯光临,陆某人真是请也请不到啊!”

  他们一同走入花厅内。倪贤也过来跟公孙元波见过礼,随即告罪辞去。

  他深知公孙元波乃是东厂全力追缉之人,这一出现,不管是什么原因,也不管掩饰得多巧妙,也必定带来风风雨雨,所以他得赶快部署一下,以免粹生祸变,措手不及。

  公孙元波意态悠闲,而且没有急急说出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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