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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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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希望她不要跟自己说话,让他安静一阵,然后,他将悄然投身于暴风狂沙之中,不留一点痕迹。 “你到车上来!”房七姑道,“我有话问你!” 屠双胜道:“在下不敢亵读姑娘。” 房七姑怒声道:“是我叫你的,何亵读之有?” 屠双胜坚持道:“不,在下在这地洗耳恭听就是。” 房七姑沉吟了一声,道:“我做过娼妓,是不是为了这缘故?”屠双胜忙道:“七姑娘别这么说,在下的心目中,你如仙女般高洁,绝对不是为了那个。” 房七姑怒道:“胡说!你口是心非,分明是嫌弃我的身世。”屠双胜道:“假如七姑娘信不过在下的话,在下马上割下头颅奉上,以表此心!” 他话声嘎然而止,手按刀把,只等房七姑说一声“不相信”,就真个拔刀割头表白此心。 要知他自知天亮以前无法出得沙漠。他除非耍赖,不然的话,就得说出“秘密”,所以他决定进入暴风沙中,让大自然的力量毁掉自己。由于他已决定一死,所以拔刀割头之举,在他根本不是难事。 房七姑一听而知这个男人不是说着玩的,当下没作声,免得屠双胜当真把人头双手送上来。 她现在记起的是他眼中表现出无限痛心的神情,那是当她告诉他曾经当过两年娼妓之时的反应。 “屠双胜!”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其实没有什么话要说。 屠双胜应道:“什么事?” 房七姑考虑一下,才想出话来说,道:“你是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视死神如同无物。像你这种人,不会赖帐吧?” 屠双胜道:“当然不会。” 房七姑道:“那么,到天亮时,你便要说出你们的秘密了。 你怎生是好?因为你们不惜一死来保持秘密的呀!” 屠双胜道:“在下也不知如何是好?” 房七姑道:“我提醒你一声,如果你现在自杀,就跟赖帐一样了,因为我们讲好的,你若是输了,不许一死了事!” 屠双胜生像被人当头一棒,打得头昏脑涨。照她这样说,他竟是连悄悄步入暴风沙中也不可以了。 唉!这个美女为何硬要榨出他们的秘密呢?这些事情根本与她无关,甚至于与天下任何人都不相干。她简直已将他逼得走投无路,连寻死也有所不能! “屠双胜!”她的声音又传入他耳中,“进来吧!我得瞧着你才放心。” 屠双胜长叹一声,左手用力扯拔胡子。 房七姑又道:“你放一百个心。我虽是当了两年娼妓,数以万计的臭男人想玷污我,但是我应付有方,至今还是处子之身。 你信不信?” 他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但她这种奇怪的情况却使他觉得诧讶和好奇起来,当下忍不住问道:“你可是使用武功,使人无法亲近你?” “那倒不是。”房七姑道:“假如你想知道,那就到车子里面来。” 屠双胜迟疑了一阵才站起身,迅即爬入车内。房七姑让他在身边坐好,霎时间,屠双胜但觉暴风狂沙的声音减弱了很多他们已无须再运内功逼出声音传送到对方耳中,只消用比平常较高的声音就可交谈了。 房七姑和他对面而坐,先打着特制防风火折,点燃了一盏小巧的风灯。车厢内登时一片明亮,这两人又相距只有咫尺之遥,都能把对方的眉毛一根根数出来。 她泛起一个可爱温柔的笑容,道:“你真难请啊!我一辈子还没有这样请求过男人呢!” 屠双胜歉然道:“很对不住。唉!在下一身的沙尘,把这里面都弄脏啦!” 房七姑道:“不要紧,在沙漠中希望身上没有沙尘,简直像是掉在河里希望身上不湿一样,办不到的……” 她提到“河”,便想起水,当下拿出一个银水壶递给屠双胜,道:“喝一点?” 屠双胜摇头道:“不用了,谢谢你。” 房七姑奇怪地瞧着他,道:“你怎么搞的?怕这水中有毒么?”屠双胜笑一声,道:“若是水中有毒,在下求之不得!不,在下只是不渴,并无其他。” “好吧!”房七姑自己旋开盖子,喝了两口,又道:“你比大姑娘还要腼腆扭捏,怎么搞的?” 屠双胜游目打量车内,但见颜色淡雅,装饰得十分精美。他感慨地道:“在暴风中,令人不禁感到这儿比皇宫还要舒服。” 房七姑道:“刚才我们谈到什么地方?对了,我沦落风尘的经过。你知道我们都是被安排到那种地方的,但却是清倌人,卖笑不卖身,不过,你当然也知道,所有好色的男子都是一副样子,越是不卖身,他们就越有兴趣,简直是平方百计地想把我们弄上手,真是防不胜防!” 她摇摇头,用不满的声音说出对男人的感想。 屠双胜恳切地道:“你只看到男人的一面。要知大凡到青楼买笑的男人,都是抱着同一的目的而去,当然是那副德性了。事实上男人也尊重女人,并且只肯真正地去爱受他尊重的女人。在秦楼楚馆那种地方,你找不到‘尊重’这两个字的。” 房七姑点点头,深深感到这个男人的内心十分有深度和灵性,但却被他外貌的剽悍所掩盖。 屠双胜道:“俗语又说物以类聚。有些粗俗的人成群结队的,你处身在他们当中,也永远找不到‘尊重’这个字眼。他们喜欢说轻薄的话,还动手动脚占你的便宜,炫耀他们的财富房七姑同意道:“对极了,但有些女孩子却愿意与这些人为伍。这大概是虚荣心吧?” 屠双胜道:“这咱就不知道了,咱从来不了解女人的。” 房七姑道:“我却知道,她们有些是虚荣,有些是不甘寂寞,有些是寻找刺激!我认为我们女人天性中都有着下贱的倾向!” 屠双胜道:“你说得太过火了,咱虽是门外汉,但知有些女人不是这样的。” 她耸耸肩,正要说话,突然一阵特别强烈的风声号啸而至,马车也感到摇撼,情势显然十分危险。她因此打断了话题,侧耳倾听。 这场风暴好像永远不会停止一般,声势骇人,后来有好几次剧烈地摇撼着马车。屠双胜每次都以为车子支持不住,将要被狂风卷上半空。每当他有这种感觉时,反而不知不觉中泛起宽慰的神色。 他们很久没有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 不知过了多久,房七姑喃喃道:“唉!天还不亮,好像永远不会天亮似的。” 她的焦灼惊动了屠双胜,讶道:“是不是怕车子支持不下去?” 房七姑道:“你放心,绝对支持得住,我只是急于想听听你的秘密而已。” 屠双胜道:“在下的秘密不值得姑娘这般关心啊!” 房七姑道:“你好几次都希望暴风卷走马车,可见得你真是恨不得以一死来保持秘密。正因如此我更想知道。” 屠双胜道:“在下也许会失信背诺,自行了断的!” 房七姑道:“你不会的。纵然你这样做,我也不会停止追查你的秘密。我发誓在有生之日,一定要弄个明白。” 他们又很久没说话,突然间风声完全停止。 屠双胜从沉思中惊醒,迅速拉开窗帘向外面查看。但见无垠黄沙已经把车子掩埋了一大半,此外,那两匹躺在一起的马匹都不见了踪影。 他愣了一下,却化悲为喜,因为“小黑炭”已活埋在黄沙中,此一悲剧,毋宁说是一种解脱。 他同时又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他能够如此轻易地看清四下的情形,敢情已是晨曦降临,黑夜已逝。 房七姑道:“很抱歉,两匹牲口都理在沙子里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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