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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熊烈一点也不知道此事,闻言微微一怔,暗想这位少妇不但一腿已经残废,而且和师父不知是什么关系?看她露出这等欢喜亲切的情景,大概关系极深。而且又眤称秦重为“重郎”,更可想而知。

  他一时无法下手,便如命接过火折,把灯点上。

  袁绮云在床上坐好,用毯子把下半身盖住,拢一拢头发,用极为亲切的眼光,凝注在那少年面上。

  她在三日之前,极为憔悴。但自从见到秦重之后,心情大宽,加上汤大司马亲自来向她慰问,说明秦重赶着办一件事,不久便可以回来和她重聚。是以只须数日工夫,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此刻精神焕发,青春的光采完全回到她身上,昔日那种甜蜜可爱的笑容,重复浮现在圆圆的面庞上。

  熊烈在灯光之下,看清楚袁绮云之后,暗自一愣,忖道:“天啊,我一生未曾杀过人,谁知道第一次要破戒,竟是这么亲切可爱的人……”

  袁绮云问了他的姓名年龄和籍贯,便快活地道:“我真喜欢你,将来我们一定相处得很好。我和重郎分别了一年多,生像已历过千万劫,那件火鳞衫他一直穿在身上么?”

  熊烈心中替这位甜甜的少妇浮起一阵哀伤,道:“师父一直穿在身上。”

  “我知道他不会忘记我这个可怜的妻子的,那一次我们在大军包围之下分散,我原拟拚着一死,引得那些军队注意我,以便让他冲出重围,但想不到今日仍然能够活着相逢……”

  她瞧见那雄壮的少年流露出讶异之色,便又道:“你奇怪我为何会活下来,而且在此地么?”她随即简短地把当日吃官府逮捕,然后大司马的智囊孔智德如何设计诱出底细的事说出来。

  “我十分担忧重郎会因此而遭遇不幸。但他毕竟是有本领的人,大司马对他十分推重和客气。”

  熊烈心中十分迷惘,第一是他此时方始知道袁绮云是师父的妻子。第二是师父说的袁绮云最该死之处,便是她不该泄露他的底细。但原来其中有这段缘故,可怪不得袁绮云。

  只听她悠然遐思地道:“我相信重郎终必能够在这青丘国中,出人头地,并且把浮沙门的剑术学到,然后回返中原,和那剑神石轩中大侠较量高下。”

  熊烈更加觉得不安,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师父对那美丽如花、举世无俦的绿裳公主并不是真心相爱。他还要回到中国,和那个石大侠比剑。这样说来,师父之和绿裳公主要好,一则是利用她的地位而能够在青丘国立足。二则是想从她身上学到浮沙门的剑术……

  一种令人迷惘和异常深刻的悲哀浮升起来,使得这个纯洁和血性的少年,觉得十分痛苦。他为了那尊贵和美丽的绿裳公主与及这位情深一往甜蜜可爱的少妇而怜悯和悲哀。但他又不敢对于那位恩德深重的师父有所谴责,故此十分痛苦……

  袁绮云甜甜地笑一下,道:“你看我奇怪么?我是这么渴望要知道重郎别后的一切,但见到你时,却来不及询问,只顾说自己的话。”

  熊烈想道:“那是因为你许久以来,积郁在心中的话太多了,而又没有人可以诉说,故此情不自禁……”他越是了解这位可爱可怜的师母,越是替她悲哀。

  袁绮云又道:“怎么天色快亮了,你今晚此举,如不想被人得知,可就得离开了,虽然我真不愿意你就此离开……”熊烈茫然站起来,她又道:“我真欢喜你,可惜我现在没有东西送给你做见面礼。”

  她的真挚的情感,深深感染到熊烈心上,使得这个少年人差点要为她哭出来。但他还得装出笑容,道:“师母,你对我真好,我决忘不了!但是……但是现在我要走了,你有什么吩咐没有?”

  “谢谢你来看我,这儿没有什么事,他们对我款待得很好……只盼重郎赶快把事情办好,来和我见面。”

  熊烈在心中深深叹口气,向她行个礼,道:“师父现在还留在权岛上,他要保护神医孙奇老人的性命,孙奇老人感他这番恩德,同时为了使师父一定能够赢得敌人,特别为他炼一种灵药,听说服下之后,可以增加一倍以上的功力。我也蒙孙老人赐了三粒灵丹,孙老人说像我这种修炼童子功的人,服下他的灵丹之后,功效之大出乎意料之外。但我现在还感觉不出来……师父过三四日便可以回来,我先拜辞,明晚如果情形许可的话,我会来和师母谈话解闷。”

  他悄悄走了,带着满怀难过和不尽的怜悯!到了第二日晚上,他忍不住要去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初更过后,他便携剑潜赴大船。还未登船,忽见人影连闪,熊烈吃一惊,潜行过去,先隐蔽住身形,然后运足眼力窥看。

  只见一共三条人影,极为迅速地在左边这艘大船上搜索一遍,然后在舱楼下面会集。熊烈看得清楚,这三人身法之快,平生罕见。其中一僧一尼,还有一个瘦瘦削削的汉子。他知道汤大司马手下没有这三个人,是以十分讶异,不知这三人来干什么?奉的是谁的命令?

  那个尼姑大概是地位最高,指指舱楼,然后又指指下面。三人倏然分开,那个瘦削汉子跃上舱楼,那一尼一僧却散开,隐在舱面黑暗中,似是把风模样。

  熊烈忽然大惊,想道:“不好了,这三人行动古怪,又在这边船上,莫非想加害师母?”

  他一时想不透何以人家要暗害师母之故,仅仅直觉如此。登时热血沸腾,暗念如从船上过去,必被僧尼两人拦住,忙忙潜入水中,疾泅过去。到了那边舱房窗下,浮将起来,先爬上下面那层船舱的窗门,然后轻轻一纵,已升到上面那面窗口外。伸手扣住框沿,身躯贴伏在外面船身上。

  他听到房门极为低微的开启声音,心知是那瘦削汉子推门进房,当下把口中横衔着的长剑轻轻出鞘,把剑鞘搁在窗檐上面。突然间他想到一件事,使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记起师父派他先渡海回来,为的是要暗杀师母。他昨晚下不了手,情知自己此后也终难下手,因此一直不安地思索如何回报师父。现在有人对师母不利,可不正是大好机会?他只须不加理会,便可假手那些人把这个难题解决……

  这个念头一转间,已令他出了一身冷汗。袁绮云那张甜甜的脸庞和亲切的笑容,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使他如在可怖的梦餍中,难过得想大吼一声。

  舱房中飘散出袁绮云亲切的声音道:“熊烈,你来了么?”有人唔了一声,蓦然间袁绮云尖锐地惨叫一声。

  熊烈实在无法控制,猛可向房内张望,房中虽然黑暗,但他却能够看得清楚。

  只见袁绮云已坐起来,左肩鲜血涔涔,此刻单凭一只右手,硬接那瘦子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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