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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第四章 人间地狱】

  这四个女奴虽然一言不发,但八只眼睛却一直偷觑这两个同样身份的男人,尤其以看秦重多些。熊烈害臊地别转头,等到她们退出去后,这才把头转回来,道:“秦重,难道这些酒菜是给我们吃的?”

  秦重点点头,和他一同据案大嚼,两人喝了几杯,肚子也填饱了之后。熊烈长长叹口气,道:“我一生未曾吃过这么好的东西,还有美酒,啊,两年前我还未到这大理山来,曾经偷喝过一次,才知道酒的味道,但也因那次偷酒喝,才被主人把我卖入官家,然后被送上这大理山。”

  他说得感慨万千,眼中闪出光辉。秦重怜悯地瞧着他,忖道:“现在他正忆起山下那些日子,虽然一个贱奴不会有什么快乐的日子,但回忆总是会比现实美丽些。”于是他也禁不住记忆起过去,那个爱他超过自己生命的妻子袁绮云,忽地闪现在他心头,这使得他在怅惘中又有点儿惭愧,因为他居然把她遗忘了好久,由分手之时开始,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忆起她。

  他走到窗边,外面是一片石地,再过去好些山峰,都是光秃秃的石山,石山再过去,方始是郁苍的山峦,远远望去,也可以看出远山上尽是耸天古树,郁结成林。

  直到晚上,都没有人来打扰他们,熊烈尽情享受那柔软的床铺,以及那丰盛的晚膳。

  次日早晨,飞虎军统帅高盛亲自来看他们,和颜悦色地看他们好好休息几日,临到出门时,秦重实在忍不住,朗声道:“高将军留步,小可斗胆请问一事。”

  高盛回头笑道:“你不必询问,有些问题连我也莫名其妙。”说完大踏步出去,只听靴声橐橐,以及一路敬礼之声,渐去渐远。

  直到第四日,秦重和熊烈被遣回另外一个石窟,改编在这座石窟的名册内,不久便随着大队开赴工场。

  那个工场在一片石壁之下,地方甚是广大。工作分为两种,一种是熟练工人体力较差的,便担任采石,先由精通石脉的贱奴,划好开采路线,然后用各种工具挖掘开采。这些工具由两个人才举得起来的大铁锤以至像小指般大的特制钢凿都有。由那精通石脉的贱奴指挥,十分紧张地进行工作。另外一组是担任搬运,由山上通往山下平坦大道,都设有滑车,但从采掘地点搬到滑车,与及出山这一段起卸却极为艰苦,最惨的是要在烈日之下不断工作,体力稍差,做上一日,第二日根本无法恢复疲劳。纵然是身强力壮的人,日子一长久,也吃不消。是以每日完工时,所有的贱奴们无不精疲力竭,几乎无法走回石窟。

  秦重因是新手,故以担任搬运,一天下来,几乎支持不住。上身的皮肤都晒焦了,头面因有竹笠保护,较为好些。

  第二日他已了解那些贱奴们为何在工场中都不交谈,虽然谈话并不禁止,只要不停地工作,随便说多久的话都可以。但昨日的疲乏尚未恢复,目前的苦工又永无休止,烈日毫不怜惜地晒炙得周围一片火热,每个人都只愿多喝几口水以及静默地工作,从工作中忘却一切痛苦,包括失去希望的痛苦在内。

  晚上他因疲劳过度,反而睡不着,自个儿走出石窟,靠在洞壁上,望着天上繁星,脑中杂乱地胡想。

  以前那个石窟中的贱奴,都是犷悍凶野的贱奴,因此那个洞窟不但设有铁栅,晚上封锁住出入通路,还有守卫终夜警戒。现在这个洞窟的数百贱奴,都是品行良好,性情驯良的人,是以享受较多的自由,洞窟的门完全敞开,每人的铺盖杂物都不收回,有些贱奴们甚至会有些金饰之类的私产。

  他惘然想道:“可怜那上千个有血有肉的人,却悲惨到这等地步,我相信他们不但不愿意说话,恐怕连思想也完全消失……以我来说,现在也懒得和熊烈说话,说话太费力了,世上最长舌的妇人,到了这个地方,保管也不愿饶舌。”

  偶然间会想起妻子,那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曾经付与他多少情意。但每次他想起妻子的原因,都是因为想起那位美艳绝世的公主,她的影子和声音,时时在他心头闪现过,然后,有时便联想起妻子。

  对于那位公主,他当然没有什么企图,也没有什么爱恨。不过因为她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故此不知不觉中常常想到她。倒是那面貌姣好的女将军,他越来越恨她。因为他肯定这个女将军破去他的武功,只有她才有这等功力对付他。

  不知几时他已坐在地上,靠着石壁睡熟,然后一觉醒来,红日已高悬山顶,但他身上犹有露水。洞窟中一片静寂,他怀疑地站起来,心想这刻早该去到工场,何故还未有人起来?

  当下走入洞中,只见这个极为宽广的天然岩洞中,没有一个人影。

  一个人从黝暗的角隅走出来,却是那熊烈。他欢喜地道:“真奇怪,托你的福气!我今日又免去一日苦工,可以好好休息。”

  “他们呢?”秦重问道,这时注意到熊烈手中一包东西。

  熊烈把手中之物交给他,道:“他们早就去了工场,这包饭是你的,味道好极了。”

  秦重接过来,要分给他,熊烈却说已经吃了一份,再也吃不下去。秦重便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但他一面吃着,一面却十分感慨。这包粗饭如在往日,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但如今却觉得比山珍海味还要受用,可见得自己虽然倔强,却强不过环境的折磨。

  熊烈拉他回到铺盖处,他们原是铺在一起。自己躺下去,道:“好不容易可以躺躺,何必站着说话?啊,几时能够躺上三日三夜,大概就不累了。”

  秦重已吃完那包饭,问道:“你还觉得疲倦么?我教你一个方法,也许有效。”当下把内家调息运气之法,传授给他。熊烈身体虽然粗笨如牛,但脑筋却不错,兼之心无杂念,不久已能瞑息静坐,吐浊纳清。

  秦重自家已试过,本想破出重新筑建根基,由头做起,希望可以练回一身功夫,但只一调息吐纳,便心跳气促,百脉贲张,热血直攻心头。这种现象便是走火入魔的先兆,故此试了多回之后,便弃绝此望。

  如今见熊烈一下子便领悟心法,练得极好,不觉十分妒忌。暗想此人真是一块练武的上好材料,如由自己悉心指点,一年工夫,可抵其它的人十年苦功。须知内家功夫,除了有名师指导以外,最要紧的是禀赋和心性。像熊烈这种年纪已有相当大,但心性纯一得有如婴儿的人,世间罕有。加上他的根骨奇佳,故而秦重有此信心。

  半个时辰之后,熊烈方始睁开眼睛,但觉四肢百骸,力气充沛,尤其心头一片湛然明静,平生未曾试过。不由得欢然道:“你这个法子真好,我每晚来一下,就不怕任何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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