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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跏趺坐商人变美男

  武阳公道:“硬的法子,便是出手先杀死此地所有尼姑,若然你还不从的话,为父就杀尽天下僧尼,焚毁天下寺庙庵堂。”

  单水仙叹一声道:“女儿岂能让爹爹作此大孽,遵命就是!”

  武阳公接着道:“你自然非听我的话不可,不过如此强迫,终非长久之计,因此为父尚有软的一法,那就是跟你谈佛门经义。”

  单水仙心想:“我自小就时时亲近佛门中人,阅读经卷,如若辩难经义,他哪里胜得过我!”当下心中大慰,道:“便请爹爹指教!”

  两人各在蒲团落座,武阳公面色肃穆,首先道:“何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两句在佛家中最是普通的话,含义却甚是深奥,不易了解。

  单水仙应道:“色者总称有形之万物,如眼前所见房舍人物皆是,此等万物因吾人之感觉认识而生。本非实有,故日色即是空。空者非虚无谓,乃不可感觉之意,世上万物皆是不可感觉空有之幻相,故空即是色。”

  武阳公点点头,沉吟不语。单水仙的答话听起来虽是玄妙,若以现代知识解释,则易懂之极。譬喻钢铁之物,人手沉重坚硬,确是实物即色,但究其实只是无数原子,而每一原子内空间极大,尚有中子、核子,可得而分裂,转化为能力即空。物质化为能力,并非消灭,即不能感觉,仅能以智慧察知,是故色即是空。反过来说,由能力变为物质者为空即是色。

  武阳公沉吟片刻,道:“金刚经中云: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去。汝作何解?”

  单水仙心头一震,想道:“原来他曾精研佛经,这几句当真不易解。”

  她心中微乱,便觉千头万绪,难以开口。斗地记起佛家要旨戒、定、慧三字,连忙收摄心神,施展出止观坐禅之法,片刻之间,灵台空澈。原来佛家讲究的戒、定、慧三字,便是说一个人持戒则心定而后生慧。这与儒家说的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的道理大致相同。

  她在心中反复细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此三语,实系佛家对世间万物的三观法,三观者即是假观、空观、中观便是。”

  武阳公眉头一皱,道:“何以见得?”

  单水仙答道:“佛法本亦假幻,姑假以佛法之名而已,其本体亦属自性空,因此经中指出学佛之人须明其假,亦见其空,视佛法以至万物皆明假见空,是日中观。此三句亦阐出佛家对万物之三观真谛。”

  武阳公甚是佩服,但双眉锁得更紧,沉吟不语。

  上述佛家三观理论,若是用譬喻之法解释,则十分简单易明。所谓假、空、中三观,便是佛家对世上一切物质的看法。比方前述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这三句之中的佛法二字,用茶杯代替,便成为所谓茶杯者,即非茶杯,是名茶杯,茶杯意义是圆形中空可共铁茶用之瓷器,因此它只是瓷,其实没有茶杯的本体,吾人因它的用处面予以茶杯之名,可见得只是个假名,这是第一句的假观,第二句说不是茶杯,便是空观。但吾人虽知其假,亦知其用,所以仍然叫它做茶杯,这就是第三句的中观了。佛家认为必须假空中三观合一,才能对任何事物寻得合理透彻的了解。这正是佛家何以对世事万物能不因得失而烦恼,因为万物原属虚假。但却不会因万物虚假而流于空幻,便是有中观之故。一个人如果深切理解三观真谛,心灵中自可永存安宁和平。世俗之人每每以为佛教消极逃避,其实并非如此。

  且说武阳公沉吟半晌,便道:“阿含经中论及以智慧观察生死之所,推寻其缘,知是由痴而起,又知痴灭则老死忧悲苦恼皆灭,佛何不以大神通灭世上众生之痴,哪须辛苦说法?”

  单水仙不禁一怔,又听武阳公继续举出阿含经几处疑义,也是无法解释得明确,不觉着急,心绪便十分紊乱,更加无法研思解答。

  原来佛教分大乘小乘两种,小乘以阿含经为主,凡修小乘者得到阿罗汉果即止。认为本身己证知获得真理,解除痛苦,便是佛学最终目的。学大乘者则尚须向前,除本身外,还要周偏世间,此外小乘只见到解脱烦恼消极之一面,大乘则尚须证人极乐、圆满、真实,积极的一面。是以武阳公举出阿含经数处疑义,单水仙哪能辩解得明白。

  武阳公长笑一声,一跃起身,单水仙只好跟着站起,任他拉住手走出庵外。

  赵岳枫躲在屋角,远远见到已经剃发出家的单水仙,心中蓦然泛涌起无限怜爱,又见武宫主站在一边,神情幽楚,也不觉可怜起她来。

  眼见那三人渐渐走远,当下从屋角走出来,想道:“二妹跟随亲生之父,纵然不甚合她心意,但决计不会受苦,武官主被罚出家,却也可怜,以她的为人自然不会当真安心做一世尼姑,我须得想个什么法子帮她的忙才好?”

  此念一生,便又遥遥跟着武家父女三人背影,好在武宫主那头驴子的金铃声特别清脆悦耳,不怕被别的马匹的鸾铃之声扰乱,因此他简直无须见到他们的背影。

  跟踪了许久,一直在城中转来转去,赵岳枫初时甚是奇怪,后来知武阳公竟是要在此地购买一座房子。

  最后在城西买成一幢屋子,赵岳枫不敢迫近,远远认住,便去投店,第二日一早就到那附近遥窥动静,但一直窥探到次日下午,还不见有人出入。心中不觉起疑,待到晚闯,决计冒险前去瞧瞧。

  他不敢冒然入屋,先在外边侧耳聆听,半晌仍无声息,于是放大胆入屋查探。屋内一片暗黑,细查之下,原来固无人影,武阳公等不知去向。

  赵岳枫自个儿呆了半晌,想来想去,决汁明日继续北上,先找到一个隐僻可供容身之处,才回到此地来查看。

  第二日他便继续北行,不一日,走入临沂地面,这时正是中午时分,他有心找到隐僻村落,是以入不入城都没有关系,反而一味穿绕过村庄市镇。他早上已听说西北方有个市镇相当繁盛,当下赶到那镇上,却也只是个普通小镇,因是不当要道,而附近数十村庄都以此镇为买卖交易中心,是以繁旺而只是附近乡人,极少见有餐路行人商旅。

  赵岳枫看出此镇多是附近乡人一事,心中一动,想道:“我若是隐居此地,初时虽然不免被本地人猜疑,但日子久了,过得一年半载就可相安,那时若是有外路经过本镇,便可知悉,及早防备。”

  此念一生,便在镇上走动视察,他外表上已改扮作中年商贾,但镇上之人对他仍然十分注意。后来他到一间店铺食面,吃完之后,正待跟掌柜的聊一聊,忽见一个壮汉走进来,四下一瞧,便走到赵岳枫跟前,行个礼道:“在下是本镇人氏,姓郑名捷,大哥你贵姓?”

  赵岳枫起身还了一礼,请他坐下,说出姓氏,细一打量,只见这壮汉年约三十五六,面貌朴实,举止中有点局促,显然不惯与陌生人应酬。但日气却微带江湖味道,甚是奇怪。

  当下问道:“郑兄有何见教?”郑捷忽然面红,呐呐道:“赵大哥打哪儿来的?”赵岳枫道:“做这种买卖,说得上四海为家,这一回打湖北襄阳一路北行,到达贵镇!”

  郑捷喜道:“赵大哥走过这许多地方,好极了。在下想劳驾大哥到隔壁走一趟,看一件东西,讲几句话,在下便万分感激!”

  赵岳枫讶道:“那是什么物事?要说什么话?”

  郑捷说道:“那是一些珠子,大哥但说这些珠子太过名贵,不敢买下那就行啦……”

  赵岳枫更感不解,问道:“这话向谁说呢?”

  郑捷答道:“一个老人家,在下自小叫他做孙老爹的,他病在床上,若是大哥跟他谈谈各地见到的事,又说说那些话,老爹一定十分高兴!”

  赵岳枫听说那是个有病老人,侠义之心油然而生,当下应道:“使得!使得!”

  郑捷大喜道:“大哥真是好人,唉,我瞧老爹已活不多久,这一回碰上大哥,当真好比走遍天下各地,他的心愿总算有了着落……”

  赵岳枫无论如何都听不明白,心想这郑捷讲得不明不白,还是到那儿去瞧瞧,便可知道。

  两人出店拐个弯,转入一条巷子内,走到一座古老屋宇。但见此屋甚是高大深邃,想是郑家昔年家资富有,所以祖居这等广阔高大。

  郑捷带他走到第二进一间房中,叫道:“老爹,我碰到一位赵大哥,特意带他来瞧瞧珠子!”

  赵岳枫入门以前,已晓得此屋乃是郑家祖居,因此想不到那孙老爹竟是住在此处,心中暗暗讶异,暗中猜测这孙老爹和郑家的关系。

  这房间相当宽大,却不甚明亮,到处皆可看出残旧剥落的痕迹。不但这房间为然,外面的厅房处处都是如此残旧,可知郑家已经中落甚久,相当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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