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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姚本善颔首道:“完全正确。感情源出于欲望,卑劣虚浮不实在。由于‘祈祷’,我已能控制和舍弃很多种感情。”

  冷见愁叹口气道:“跟你谈话很舒服,没有废话,却有深度。是经过千锤百炼亿万磨炼换得来的。”

  姚本善道:“我也一样。但我比你幸运,因为我还有一次机会。”

  冷见愁大感兴趣,问道:“谁?”

  姚本善道:“一个女尼,很年轻,只有什余岁。但她懂得很多。可惜我非杀她不可。”

  冷见愁道:“血剑会连沙门中人都不放过?”

  姚本善道:“很抱歉,在现实中很多事我们都无法可想。”

  冷见愁道:“不对,你应该有法可想。”

  姚本善怔一下,想一会才道:“对,我只不过没有坚持已见。唉,那个女尼使我留下极深难忘印象。她很了不起,从容恬静,死亡好象回家而已。”

  冷见愁道:“这一点很多人做得到,苟燕燕程士元也一样。”

  姚本善道:“区别很大,苟、程这一对认为死亡就是‘永恒’。他们可以永远一起永不分离。他们以‘欲望’为基础激起他们的勇气承担一切,面对死亡亦不惊惧。但那女尼并不。是什么理想信念支持她呢?”

  冷见愁道:“祈祷也是她而对一切都不惊惧原因之一。你必定知道,每种宗教都有祈祷,只不过形式方法不同。佛教的禅定,功效和祈祷一样。甚或过之。”

  姚本善忽然陷入沉思之中,很久才道:“冷见愁在我身上已浪费不少唇舌时间。老实告诉我,你门的何在?”

  这是一针见血的问题,“搪塞”没有一点用处。

  冷见愁道:“第一点,我也在‘追寻’。真理有的很近,但有时很远。而最糟糕的是你不知道获得的是否‘真理’。

  姚本善道:“还有呢?”

  冷见愁道:“第二,血剑会十余年来已成为最种秘之‘谜’。解答可能在你身上,但仍然可能不是。”

  姚本善道:“我是血剑会十三当家排行第七,你想知道什么?”

  冷见愁道:“那就不必问你。因为血剑会的主脑一定不会多过两个人知道。你排行第七,还差一截。”

  姚本善的笑容突然变得很苦涩,道:“对,说得对,我还不算最核心人物。”

  冷见愁道:“不关武功强弱,我想。而是因为你一直追求‘真’和‘永恒’,所以有些秘密,似还是不知道的好。”

  姚本善眼睛发直,想了一会,才道:“很有道理。”

  冷见愁道:“说不定我是血剑会的老大。而我特地来查察你知道多少秘密。我敢肯定如果你知道一切秘密,你会告诉我。因为我与众不同,对不对?”

  姚本善忽然沁出冷汗,这眉毛都湿透,应道:“对。”

  冷见愁道:“你看我象老大么?”

  姚本善盯视他出头到脚再看两遍。其实一早已仔细瞧过观察过,再看不会有新发现,不看亦不会遗忘任何一点。

  忽然他以坚决声音道:“你有遗世独立但高华闲适的气度。又有坚忍孤诣象苦行僧的味道。因此你可以是最伟大的杀手,却不是以杀人赚钱的杀手。”

  冷见愁笑一下,道:“那么我不会是你们老大了?”

  姚本善毫不迟疑,道:“你不是。”

  冷见愁道:“对,我不是!”

  两人沉默一会,冷见愁又道:“你已扳回一阵,我们算是扯平,底下呢?”

  原来他们在言谈中已经交手,如果其后姚本善不能坚决辩认冷见愁是否血剑会老大,他在精神及智慧上便彻底输败。

  冷见愁随手于兵器架拿起一口长刀,叹口气道:“可惜不是天绝刀。”

  姚本善立刻大地步出厅,一忽儿就回来,执着一口长刀。

  那刀形古朴,刀鞘泛闪银光,还镶有宝石翡翠等,俱是极之名贵罕有的珍宝。但整口刀看来仍然饶有‘古朴’之意。

  冷见愁接过那口刀,拍拍刀鞘,道:“久违了。人生便是如此,得得失失,谁知道呢?”

  姚本善道:“冷见愁,务请全力赐教。姚某人忽然醒悟,如果今日不能见识你生平绝艺,活下去全无意义。”

  冷见愁道:“你放心,对任何人我都敢偶尔大意一下。但对你‘飞仙剑侣’正反剑扫荡天下群魔,求败不能。我冷见愁算什么东西,岂敢不全力以赴?”

  姚本善悠然神住,道:“求败不能。啊,好一个求败不能。冷见愁,你如何想出这等形容词?据说敝先祖神仙剑侣携手游天下,数十年间简直是‘求败不能’,我今日只有一点遗憾。”

  冷见愁道:“你有遗憾?”

  姚本善道:“遗憾的是与你竟是敌而非友。”

  冷见愁叹口气,道:“我老早已经遗憾这件事。对了,姚兄,你可知道天绝刀刀刃两面铭刻的句子?”

  姚本善道:“当然知道,一边铭着‘一刀在手’,另一边是‘快意恩仇’。”

  冷见愁道:“今日此刀定当快意恩仇,你小心了。‘烟雨江南’严星雨可能很忌惮你的正反剑,但我不是严星雨。”

  练武厅(好宽敞高大的地方)内灰漠漠有点阴暗。

  他们讲不少话费了不少时间,他们互相吸取对方说话中的经验和智慧,有如贪婪的蚂蚁吸血水不厌。

  弥勒佛似的庞福突然间走进来,道:“两位既然尚未动手,请注意现在什么时间?”

  姚本善道:“申未左右,怎么了?”

  冷见愁道:“殷海走了?”

  庞福道:“是,他悄然离去。我万万想不到他还能活转过来。”

  冷见愁道:“我根本没有对他怎样。只不过在他四周布下种种强力解毒药物。他一身剧毒才受不了。换了别人,一点事都没有。”

  他停一下又道:“股海在日后必然先找我,赢了我之后才轮到你,庞庄主,你最好祈求神佛保佑我长命百岁。”

  庞福道:“冷见愁,我们虽然是敌而非友,但我不止佩服你简直崇拜你。我庞福能活几天还不晓得,却有一个心愿,只要和你冷见愁喝一次酒,死亦瞑目。”

  他打个哈哈,又道:“死算得什么?”

  姚本善冷冷道:“你只请冷见愁喝酒?”

  庞福道:“当然连你也请。姚七当家,你知不知道十三位血剑会当家之中,你算是最有人情味的?”

  冷见愁道:“其他的人岂不是比魔鬼还可怕?”

  庞福道:“也不见得,被你击败扭断三根手指的‘毒龙一现’胡不凡,是血剑会的巡查使者,直接向会主大哥负责。他跟谁都谈得来,为人和蔼可亲。但他比魔鬼还可怕。”

  姚本善道:“如果我告诉你胡不凡根本听我命令行事,你信不信?”

  庞福道:“真的?”

  冷见愁道:“似乎很多惊人消息都值得干一杯,庞庄主,弄一桌酒菜要多少时间?”

  庞福吃一惊,道:“你们真的能一齐吃喝?”

  冷见愁道:“有什么希罕?吃喝之后要讲排命娶离别都无分别。”

  姚本善道:“这句话我不敢说出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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