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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冷见愁道:“不敢也不行,否则我就不替你保守秘密,你武功来历的秘密!”

  雪婷果然骇得睁大眼睛,一时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冷见愁提醒她说道:“我的脾气就是这样,约好的一定要赴约,答应了你就一做到!”

  城东的这一角屋宇都很低矮,街道很狭窄,巷子内有家牛面店,生意还不错,一共五张破;日木桌竟有四桌客人之多。

  冷见愁和朋友占了其中一张,两个人已喝了三斤高梁,两半肉,二十只卤蛋。

  他这个朋友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中等身材,五官端正,眉宇间和身上的衣物,都露出潦倒的痕迹。

  他们好象都不大喜欢说话。一个时辰之久总共不过交谈了十余句。

  但他们舒畅惬意的神情,又一望而知绝不喝问酒排遣无聊的时间。

  小伙计送上和四斤高梁之后,冷见愁的朋友才长长舒口气道:“一个人如果时时挨饿,未尝没有好的一面,偶然得到醉饱的机会,滋味比常人强胜百倍。”

  冷见愁同意地“嗯”了一声,他的朋友又道:“他来的是两个人,为什么不请他一齐喝酒?”

  冷见愁只摇摇头,他的朋友注视着他,眼中闪过热情关心的光芒,道:“是害羞么!”

  冷见愁又摇摇头,忽然陷入沉思中,他的朋友微笑一下,慢慢自斟自酌,冷见愁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认识,是在三十里外的枫桥镇。”

  他的明友放下酒杯,道:“是的,我被几个流氓围殴,你把他们赶走,然后请我饱餐一顿,又喝了半天酒,我们一共喝了三十花雕。”

  冷见愁道:“别打岔,你明知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他的朋友垂下眼光,忽然变得忧郁,道:“是的,我知道。”

  冷见愁道:“我们相识时间很短,但心中都有默契,你不问我的事,我也不问你的。”

  他的朋友叹口气,道:“可惜现在不问也不行了。是不?人生本来就是如此,本来就充满说不尽的无可奈何……”

  冷见愁道:“你虽然向命运屈服了,但我没有瞧低你,这点请你记住。”

  他的朋友道:“我会记住。”

  冷见愁道:“你说你远行办一点事,我们就约好今天在这个小面店碰头,那时候我当然知道你很熟悉这个城市!”

  他的朋友道:“我没有瞒你的必要。”

  冷见愁道:“这一切本来都无所谓,但凑巧的是你本是专门炼刀的人,而且炼的又是最辛辣的一门……”

  他的朋友惊讶地抬起眼睛,凝视着冷见愁,眼中现出警提惕之意。

  冷见愁道:“你专炼‘拔刀诀’,这是刀术中最辛辣可怕的刀法。”

  他的朋友忽然恢复沉郁神情,道:“世上已很少人说得‘拔刀诀’的刀法奥秘,你一定就是这几天轰动武林的‘天绝刀’冷见愁了!”

  冷见愁道:“我就是冷见愁,我也知道你本来不叫做了四,我只知道以‘拔刀诀’雄霸武林的闽南连家,所以应该叫你连四而不是李四。”

  他的青年朋友连四耸耸肩,道:“随便。”

  冷见愁道:“连四,你听着,像你这种刀客,怎可能被几个流氓欺负?而且,被他们期负了两三年之久?”

  连四道:“你要我回答么?”

  冷见愁道:“不必了,你能从脚步声分辨得出男女,这是‘视听’,能够喝二十斤花雕不醉,这是‘内功’,能够炼到手腕有一圈手银似的肌肉,这是拔刀的‘速度’。总之,你不必被任何人期负,除非你自己愿意。”

  连四简短答道:“是的!”

  冷见愁道:“这一切都与我们的友情无关,但刚才那个女子,把事情弄成很复杂,我不能不先问明白你的态度。”

  连四眼光中渐渐出现热切希望的神色,道:“我们还能够做朋友么?”

  冷见愁点头道:“当然,否则我何必费事。”

  连四长长透口气,一口气喝干满满一杯辛辣的高梁。

  他极为珍视这份“友情”,虽然彼此才见过两次面,他向来宁愿忍受奚落、侮辱、饥饿等,却不肯跟任何人做朋友。所以他自己亦觉得奇怪,冷见愁究竟有什么魔力?

  而店内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很静,外面的巷道没有行人,在阳光下显得明亮暖和,漫长的夏日已悄悄来到。

  冷见愁道:“那个女孩子名叫雪婷,名字并不重要,可能是假的,但她很野,野得很美,敢做一般女孩子不敢做的事,敢说一般女孩子不敢说的话,你认识她么?”

  连四道:“不认识!”他没有理由回答得不快,任何男人若是认识这样子的一个女孩子,何须思索记忆!”

  冷见愁道:“她认识你。”

  连四苦笑一声,道:“这却是奇迹了。”

  冷见愁道:“是事实,她远远瞧见我要会的朋友是你,立刻跑掉,看来有点匆促。”

  连四道:“就算是认识,也不必怕我呀!”

  冷见愁道:“你们必定认识,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我再问你第二件事,那些流氓,背后被谁指使的!”

  连四道:“我不知道,我从没有想到他们是被人指使的!”

  冷见愁微微皱起眉头,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以他的观察所得,那几个流氓分明是有步骤层次的迫连四出手,甚至连刀都准备好,等连四忍不住时有刀可拔!那些流氓根本不懂上乘武功,故此决不是他们想见识天下无双的“拔刀诀”,当然他们更不愿自己的头颅攻地?可见背后必有人主使,这个人是谁?为什么?”

  冷见愁道:“我的刀呢!”

  连四从壁橱内取出一个长形包袱,搁在桌上,道:“谁也想不到震撼天下武林的天绝刀,居然藏放在一家小面包店的碗橱内,不过你最好打开瞧瞧,免得这几天被人掉换了……”

  冷见愁隔着包袱摩擦一下,道:“可惜没有发生这种事,其实此刀也不算什么!”

  他们沉默了一阵,冷见愁看见连四眼中的光芒和面上的表情变化了很多次,他内心一定波澜起伏,一时壮志涌起如浪涛卷天,一时消沉得有如古井内的一涨死水……

  红粉之与佳人,还有那青山绿水,繁华歌舞,春风词笔,碧血丹心等等都各有所属,都有不可错易的关系。

  这一把“名刀”,凡是当世一流刀客,岂能不热泪涌出,岂能不怦然心动?

  冷见愁不说话只把“天绝刀”推到他面前。

  连四当然会得此意,突然热泪涌出。

  他把包袱打开,形式古朴的天绝刀赫然在目。

  连四伸出右手,轻轻摩擦那刀,动作之温柔,有如抚摩第一个儿子红嫩的身体。

  茫茫江水,烟波浩汇。暮蔼沉沉中一艘轻帆,加上急桨,驶行其疾。

  船舱还算宽敞,至少可容七八人躺卧。

  冷见愁眼光钉住窗旁的雪停,那张美丽年轻的面庞上,今天一整天都浮现郁郁之色,但昨天却没有,昨天她一会在船头,一会到船尾,口中哼着小调,不时伸脚浸在江水中,总之没有一刻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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