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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全场之人,震惊地转眼望去,但见朴日升屹立墙头,丰神俊发,容光照人。

  辛黑姑见了,也不禁一怔,随即泛起一阵怜悯,忖道:“以他如此人物,举世罕有匹俦,居然仍然得不到心爱之人垂青,该是何等可怜悲哀?”

  世事便是如此奇怪,往往有许多不幸若是落在平凡的人身上,好像远不及落在英雄人物身上来得使人同情感动。

  朴日升一跃而下,潇洒地走到旷地中,与辛黑姑相距丈许,才停下脚步,说道:“不过本爵不得不承认姑娘猜测得很对。我侵入宅内的话,决计不会容情。”

  辛黑姑问道:“你可是打不通前面的一关?没有关系,从后面进去也行!”她之所以让他通过,便是由于心中的怜悯。

  朴日升微微笑道:“姑娘的慷慨使我十分感激,不过事实上正面的一关已经打通。裴淳武功虽是不弱,但钦昌国师智慧绝世,略施手段,就把裴淳困住,毫无作用。本爵纵是大摇大摆地进去,他也只好干瞪眼白着急。”

  辛黑姑讶道:“那喇嘛有什么妙计?”

  朴日升道:“既承姑娘下问,自当奉答明白。那就是钦昌国师算准裴淳为人行事,时时存有妇人之仁,所以动用百余名武士,把他重重围困,国师亲自指挥,把他缠住。裴淳在国师牵掣之下,要冲出重围,最少得杀死几十名武士才行。他果然不能下这等毒手,所以陷身重围之内,无计可施。”

  马加喝道:“你们用这种手段,太卑鄙啦!那和尚难道不怕作孽?”

  朴日升笑道:“自古以来欲成大事之人,不能拘于小节。这等道理你们决计弄不明白。”

  他转眼向辛黑姑又道:“姑娘能不能解答本人心中一个疑问?”

  辛黑姑傲然一笑,道:“哟!朴日升也有解答不出的难题,我倒想知道那是什么难题?”

  朴日升道:“这个疑问,天下间恐怕只有姑娘一个人解答得出。”

  这时连闵淳、马加都不做声,等着听他说出这个疑问。

  朴日升目光茫然地投向天空,好像突然间触动了沉重的心事一般,过了片刻,才恢复常态,说道:“辛姑娘的易容绝技,真是举世无双,断断无人能及。只不知能不能化装得跟云秋心一模一样?”

  辛黑姑怔一下,道:“为什么不能?但你别痴心妄想,我决不肯假扮她来安慰你。”她说到后来,已隐隐流露出怒气。

  朴日升心中如释重负,忖道:“只要有一日你落在我掌握中,这事岂能由得你不做?”

  他口中却应道:“本人并无此意,只不过猜想姑娘这等易容绝技,定必有办不到之处,比方说姑娘曾经假扮过不少人,但都限于男性,因此也许不能假扮女性。而我只熟悉云秋心,所以假使你假扮她的话,我始能知道有没有破绽而已!”

  但见辛黑姑面色好转得多,当下凝神瞧着她双眼,用十分有力的声音说道:“姑娘以这一副容貌现身,已可以压倒天下美女。只怕世间没有一个男子能够不拜倒石榴裙下的。”

  辛黑姑心中大为受用,尤其是朴日升的炯炯眼光和有力的声音,使她不加考虑地深深相信了。她嫣然一笑,道:“别乱送高帽,我才不信呢!”

  人人都瞧得出她说的完全是反话,其实她表示既喜欢高帽,又深信朴日升之言。

  闵淳嗤地冷笑,道:“朴兄手段过人,佩服佩服!”

  朴日升不理睬他,一径向辛黑姑说道:“若是姑娘允许的话,本人意欲冲入宅内,迫使梁药王停止施救。”

  辛黑姑忖道:“他特地征询我的意见,分明是暗示他心中只有我而没有云秋心。”当下大感快慰,笑道:“好的,谁敢拦阻你,我就先取他性命。”

  朴日升拱拱手,道:“事完之后,还望能与姑娘一晤。”说罢,大步向巷子走去。

  姜密夫妇横身挡在闵、马二人面前,辛黑姑冷削的语声传过来,道:“他们若敢妄动,瞧我一掌打死普奇。”

  闵、马二人顿时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朴日升迅即走入巷内,一眼瞥见胡二麻子倚墙而坐,来得切近,才发现他正在运功调治伤势。他冷笑一声,道:“胡二麻子,本爵在此。”

  低沉而有力的语声,送入胡二麻子耳中,把他从定中震醒,举头一望,顿时面无人色。

  朴日升道:“皇上有旨,着本爵全力斩你首级,将有列土封王之赏,你这是合该命绝,落在本爵掌握之中。”

  胡二麻子是何等人物,不问而知,对方已看透自己身负内伤,不堪一击,连逃走之功也没有。他虽是贪生怕死,爱慕荣华富贵之人,但到了此时此地,也不能不认命了。当下长叹一声,道:“胡二首级在此,尽管拿去。”

  朴日升还未举步,巷口奔入一人,沉声道:“胡二是老朽的师侄,朴国舅要斩他首级,先须问过老朽。”

  朴日升头也不回,道:“蔡前辈何必为这等不肖之徒出头,以致伤了和气?”

  铁指蔡子羽默然不语,他心中当真一万个不愿为胡二出头,可是以他的身份名望,焉能袖手坐视别人把师侄杀死?而且对方又是奉了元帝旨意行事的,更加不能忍受。

  他提聚起全身功力,朴日升突然说道:“蔡前辈如何发落胡二的?”

  蔡子羽不觉一怔,回答不出。

  朴日升接着道:“难道贵派门规中,竟没有处罚这等违背师门宗旨的条例么?”

  铁指蔡子羽被朴日升这一问,简直问得张口结舌。须知以胡二麻子昔年种种恶行,实是罪孽如山,纵是一刀杀死,也嫌处分太轻。而他却因见他武功减弱许多,无能作恶,竟自从轻发落,把从前的罪行,轻轻放过,如此发落法,自然太过宽容。

  他不是喜于自辩的奸狡之辈,由于他真有轻轻放过胡二之心,所以这刻真是答不上话。

  朴日升朗笑一声,道:“本爵替天行道也好,代贵派清理门户也好,实是容不得这厮活命!”

  说时,举起手掌,正待拍落之际,忽见胡二麻子睁开双眼,炯炯地直视自己。眼光之中竟无一丝惧意,不由得大感惊奇,便故意缓作掌落之势。

  胡二麻子在定中被朴日升内劲深厚的语声震醒,把他们的对答,全都听在耳中。他原是枭雄之才,明知此刻难逃一死,因此,陡然间激起满腔豪情,心想:“我平生所作所为都玷辱师门令誉,有负师父传艺之恩,今日死在临头,不如为师门出点力,聊报恩德。”

  心念一决,睁开双眼,毫不畏惧地瞪视对方。这个强仇大敌迫得他多年窜遁于深山大泽之中,于今已丝毫不须畏惧了。他冷笑一声,道:“朴日升,你错了。”

  朴日升道:“错在何处?”说时,掌上内力暗暗罩住对方头顶要袕,只要他略有逃走或是有人出手救他的话,他内力一催动发出,就可制他死命。

  胡二麻子淡淡道:“你一掌击毙了我的话,从今而后便成为我鹰爪门的仇人。虽说你武功高强,平生结怨不少,不在乎多加一件。但眼下放着利人利己之事不做,反而树敌结怨,岂不是做错了?”

  朴日升道:“胡二兄话中似有深意,不妨言明。”他终是一代雄才,凡事能够拿得起放得下。

  胡二麻子道:“本人辱及师门,愧负师恩,早想找到一位本门长辈,在他面前饮刃自刎谢罪,你何须横加干预结下仇怨?”

  朴日升万万想不到有此变化,讶道:“这话可是当真?”

  胡二麻子道:“自然是当真的,这只不过是弹指间之事,你等着瞧就是了!”

  他移目注视着师叔,忽然发觉这个以前从未见过面的师门长辈面上,流露出悲喜交集的神情。心中不禁暗暗感动,忖道:“本门到底是名门正派,同门之间大有亲情恩意……”

  他道:“不肖弟子依照本门律法,饮刃自刎,但望师叔宽恕小侄往日罪孽。”

  铁指蔡子羽感到十分骄傲,为的是他鹰爪门声誉,将因胡二此举,复振于武林,一方面又感到怆然神伤,忆念起胡二的师父,自己的师兄,他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栽培出如此卓绝的弟子,但最后竟是这等结局!

  胡二麻子又道:“小侄以身赎罪,并无憾恨,但还有些许后事未了,伏乞师叔鼎力成全……”

  他说到此处,朴日升大步退开回避。他体察胡二麻子句句真话,再者也不怕他弄什么玄虚,是以大大方方地退了开去。

  胡二麻子叹一口气,道:“朴日升这等见识气度,小侄万万不及……”他们先后担当过元廷同一职位,俱是领导群轮,权势赫赫,是以胡二麻子处处跟他比较,自叹不及。

  他接着又道:“小侄奉托师叔这件事,乍听似是有点无稽,但在小侄心中,却感到万分重要,还望师叔勉为其难,则小侄在泉下也感激不尽。”

  蔡子羽肃然道:“说吧,愚叔定当替你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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