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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当此势均力敌之际,天平任何一端只要加上一根羽毛就足够了。另一端便只有“败亡”一途。因此他们念头都不必转,全力出手越快越好。

  康青的竹枝宛如毒蛇吐信,从最不可能的角度戳到。同一刹那李十八长剑出鞘归鞘之瞬间,闪耀出眩目电光。

  剑光既不会触及康青身体,亦没有拦阻封挡竹杖。不过剑已回鞘之时,杖尖却还距离李十八胸口要穴大约三寸。

  竹杖居然就此停顿不前。两人四目交投,康青道:“我不能不承认咱们这一行现在应该改为五大高手。”

  李十八不做声,冷漠无表情望着对方。

  康青又道:“但以我想来,二十年前的五更鸡钱通,必定更在五大高手之上。你……你相信么?”

  李十八仍不作声,所以康青永远不知道李十八的答案。因为康青忽然仰天跌倒。

  然而康青的问题渐渐变成一个“结”。李十八忍不住时时寻味寻想,究竟钱通是否更在五大高手之上?

  另一件使他不得安宁平静之事便是“王淑娴”。她风姿样貌简直就是“黄杏秀”。

  她有没有可能就是黄杏秀?若以她迁回襄阳的时间,而又是父女相依为命等情况来看,答案是大有可能。

  可惜有关她的资料太少一时无从判断。又极遗憾的是,透过枝影叶阴遥望总不免打折扣,应该立即与她会面,其至说一两句话。真相立刻得到,不必疑东疑西了。

  唉,如果她竟然就是杏秀,竟然又嫁给杀母仇人之子,竟然又雇我报仇。杏秀,你知道一切后,你会怎么样?我应该怎样做?继续做下去还是停手?

  李十八心里阵阵刺痛。不过并非完全为了黄杏秀。而是因为康青竹杖杖尖射出的杀气内劲。

  康青确实是第一流人物,虽然败亡于“速度”之下,但余威犹在。这一记已经够李十八大惨特惨了。最理想条件下,也须得个把月时光才可痊愈。如果条件不佳不及时医治,则终身残废已算客气了。

  他须要的条件之一当然是最好的药物。其次是干爽温暖安静的环境。

  透气管忽然传来话声,李十八登时抛开想念黄杏秀的悲楚情怀,以及身上伤势的绝望。

  谭兴的声音传下来(当然李十八这时完全不知道他们姓名来历),说道:“这儿就是树林中心,各位分头从四方八面查勘至此会聚,不知可有任何痕迹线索?”

  苍松真人道:“没有。”

  韩典道:“我也没有。”

  铁脚和尚迟疑一下,才道:“线索痕迹都没有,但李十八当真可能受了伤。”

  李十八大吃一惊,自己听得见“咚咚”心跳声。

  谭兴恭声道:“铁脚大师敢是有所发现?”

  铁脚和尚又迟疑一下,道:“没有新的发现。贫僧只不过回想尹老师的报告,又到现场实地看过,中心有这种感觉而已。”

  韩典道:“当时听述经过情形,我也认为既然尹老师潜迫近前,他们俱是第一流杀手,必定发现并且都误会是对方强援,是以不得不冒险全力一拚。这种情况之下,除非李十八武功高过康青很多,否则他自身非硬挨一下才可以立刻制敌死命。所以我本来也认为李十八负伤无疑。不过既然他能逃出如此严密监视网,我可就不敢坚持他负伤的看法了。”

  李十八连连倒抽冷气,感到自己根本已经是个“死人”。因为从声音推断可以肯定此地已有三个当世一等一高手。每一个都是平生罕逢强敌,这还是指未受伤以前,现在当然更是不堪一击。

  “风紧”压力重逾山岳直压下来,使李十八头脑几乎停顿不会转动。

  苍松真人缓缓道:“咱们请尹老师讲几句话。他的意见很重要。”

  尹万里是六十左右干瘦老头,外表全不起眼,甚至连眼睛也毫无神气。

  他叹口气道:“在下实是惭愧之至,连那么大一个人也看不住盯不牢。在下岂敢发表谬论呢!”

  人人都觉得有理亦很同情他。连韩典都几乎想劝苍松真人别再问他,免得尹万里内心更痛苦。

  苍松真人缓缓道:“贫道虽然很少出门,对天下武林奇人异士知道也不多。但尹老师大名却听家师兄提过,所以特地请教高见。”

  尹万里倒也不甚在意有人知道他的名气。因为他出道近四十年,跟踪监视之术神乎其技,识得人又多。所以有人知道他提起过他并不稀奇。

  不过他仍然随口问道:“敢问老道长令师兄是那一位?”

  谭兴连忙答道:“苍松老仙长是武当耆宿。他提的那一位就是武当当今掌门灵松真人。尹老你若有意见,不妨说出大家参考。”

  尹万里啊一声。连武当掌门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实在太有面子太光彩了。他大大怔一下才道:“老仙长大抬举在下啦。唉,在下愚见认为李十八尚未逃出监视网。他负伤也好不负伤也好,一定还未逃出。但事实上他的确不见了,在下亦无法解释。天下只有一个人能解答此谜,只有这一个人。”

  所有眼睛都集中于这个毫不起眼老头子身上。谭兴是主人,所以他代大家发问:“谁?”

  尹万里道:“五更鸡钱通。”

  声音在树林中回响。但很快就消失了。正如世上的虚名瞬间消失于无尽时间瀑流中一样。

  明亮灯烛照亮秘室每一个角落。地上是厚厚的“地衣”(即地毡),赤裸脚板踏上去温暖愉快。

  灯光也照亮王淑娴娇艳年轻的面靥以及曾老员外红润饱满的富泰相貌。

  他们一定没有想到曾希,或者故意不去想。当然更不知道曾希本来清俊的面孔现在黑得像炒菜锅,又呆呆站在黑暗中。

  王淑娴已喝了五杯甜甜的糯米酒。入口很甜很好喝,喝后劲道颇强。但王淑娴毫不警戒或后悔。因为现在她觉得场面容易应付得多,芳心亦没有那么难过不安。

  “酒”的确具有如此奇妙作用。曾熙又替她斟满一杯,道:“继续喝。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发生后过去才发现并非想像中那么困难痛苦。我讲这些话不知你懂不懂?”

  王淑娴这:“我懂,但阿希从来不跟我谈这些。他常常还像个大孩子似的……”

  曾熙举起巨大的犀角觥。若是装满酒至少有大半斤。他喝的是特地从天津运来的“玫瑰露”,酒力猛烈得有如刀子。而酒香中又散发出阵阵玫瑰香味。

  王淑娴比他更豪爽,一喝就是一满杯。现在她已干了九杯,忽然道:“老爷,真的有必要留我在此?我入曾家五年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房间,外人能找得到进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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