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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葛冲之双手揉揉太阳穴,满腔颓丧烦恼,直到绿野在右则坐下来,他不觉吃一惊。

  他眼中这个女孩子明艳照人,实在难得遇见。但正也因故使他更感懊丧。

  他的沉郁之色打却绿野心弦,她柔声道:“不舒服?睡得不好?”

  葛冲之苦笑道:“三年前我绝不想念会不舒服,会睡得不好。”

  他抬目望绿野,忽然羡慕地道:“你从来没有心事没有烦恼?”

  绿野道:“对,烦恼人人都有,只不过大小不同而已。”

  绿野道:“男人真可怜,有烦恼不敢讲,更不敢像女人一样大哭一场。”

  葛冲之道:“正是如此。”他感动得说不出话,绿野如此体贴了解,她简直是天上谪降人间的仙子。

  绿野道:“既然你很烦恼,最好直接面对烦恼设法解决。有人告诉我,痛苦本身并没有什么,只不过你去想它而你就越感痛苦。”

  葛冲之道:“可是有些痛苦却是实实在在,我想或不想仍然存在。”

  绿野道:“对,这是事实。如果不能面对解决它,你可以想法子逃避。”

  葛冲之道:“痛苦和烦恼一方面是事实存在于外界,同时又存在心里。谁能逃到心不能及的地方?”

  绿野凝视他一会,才道:“你一定痛苦很久,才想得如此深刻透彻。命运真可怕,任何人都受它支配。”

  葛冲之但觉她的声调目光都能使他打开心扉,可以赤裸相见。

  这种奇异感觉他这辈子第一次发现,内心中既快乐而又很不安。是否每个人一一中必定会有这种奇异感觉?

  他深深叹口气,道:“命运的确可怕!不管你相信与否,顺从或反抗,畏惧或漠视,年青或年老,总之你仍在命运支配中。”

  绿野道:“以你的年纪而又专修武功的人,居然想这么多,真叫人不敢相信。你知道,大多数练武的小伙子似乎缺乏头脑,拳脚刀剑就是一切。”

  葛冲之道:“你才令人惊异。我以后永远不敢看轻女孩子。从前的想法荒谬可笑之极。任何男人在你面前必有此感。”

  绿野道:“不一定,在一些人面前我简直变成傻瓜。”

  葛冲之道:“谁?听说小辛象魔鬼一样,是不是他?”

  绿野脑海中泛起小辛。

  她不能欺骗葛冲之,只好点点头,道:“但第一个人是我祖父。还有连四。”

  为什么提到连四?她话一出口就觉得迷惑。

  不久以前连四在她心目中仍是惫懒懦夫一名,但现在居然成了英雄成了偶像?

  葛冲之叹口气,道:“三年前我可能不自量力要跟他们斗一斗。”

  绿野道:“现在你不敢?”

  葛冲之道:“对,不敢。不过却与武功无关。”

  绿野讶道:“那是为什么?”

  葛冲之喃嚅一下才道:“说出来别笑我。现在我既无雄心壮志,同时对人生看法做法都不同了。”

  另一边花解语也正和王勇闲谈。

  花解语道:“从九江到此地要走多久?”

  王勇道:“七八天。”忽然一怔,道:“我曾说过从九江来的?”

  花解语道:“没有。但除了九江奇胜门,没有其他家派是横练加软兵刃。”

  王勇道:“你还知道什么?”

  花解语道:“没有了,啊!还有一点,我知道你烦恼痛苦。”

  王勇道:“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我不想你也有痛苦烦恼。”

  花解语道:“我明白,有些痛苦会传染。”

  她的温柔和聪慧谅解,加上花朵般面庞笑语,宛如春日和风熏醉千万游子。

  王勇看得痴了。之后,忽然用宽厚坚实手掌握住她白晰纤手,诚恳地道:“你们最好离开,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知。”

  花解语任由他握住手掌,感觉有点奇异,亦很陌生。因为她自长大以后,手掌从未被男人握过。

  她轻叹一声,道:“如果你的痛苦有人能帮得上忙,我愿意替你找来。那怕用哀求或者绑架方法。”

  王勇道:“没有人能帮忙。连小辛都不行。”忽然发现自己还紧紧握住人家的手,连忙放开,道:“请别怪我。”

  花解语道:“小辛也不行?我不信。”

  王勇道:“有些事不是武功能解决的。”

  花解语淡淡道:“但他除了武功外,医药之道亦是当世无双。”眼角瞥见对方微微动容,又道:“当然医药之道也救不了心病。如果你有心病,只有心医方医得,古人这样说过,对不对?”

  王勇喃喃道:“对,心病还须心药医。原来小辛精于医药之道。”

  但小辛上一回见到花解语,并没有提到她所中绝毒,当然也没有提到出手解救。花解语想到此事,心都凉了。

  小辛肯出手救常青,为何不肯救我?

  如果小辛认为彼此毫无交情时,何以毫不猜疑接受我一千两银子拿了就用?

  王勇突然道:“你也有很沉重心事?唉,我一直以为你如此美丽姑娘,绝对不会有心事有烦恼。”

  花解语道:“不论是人或事情,从表面看往往得不到真相。”

  王勇道:“只不知花姑娘的烦恼困难我能不能帮忙?”

  花解语忽然泛起恶作剧念头,道:“当然可以。”

  王勇忙道:“请告诉我。”

  花解语道:“有一件关系及我哥哥死活的事,只要有钱就可以解决。”

  王勇笑道:“钱?要多少?”

  花解语道:“没有一万也得八千。”

  王勇又笑一下,但笑容忽然渐渐黯淡。

  花解语道:“这数目不小,所以你不必感到为难。”

  王勇道:“数目不大,但不能马上给你。”

  花解语道:“我明白,你不必为难。”

  王勇解释道:“我身边现成有三万两,但晚上就要用。所以不能马上给你。”

  花解语不说其他话,只道:“我明白,你先办你的事。”

  王勇道:“你哥哥要一万两最晚几时?”

  花解语叹气道:“也是今晚。”

  王勇瞪大眼睛,道:“莫非他跟我一样?今晚?”

  花解语道:“对,今晚。他自己有几千两,其实一万两数目还不够。但可能获得缓期。”

  王勇咬牙切齿,面上表情一时豁出性命要拼,一时衰颓要放弃任何挣扎。

  他必定受创极深,被命运折磨既久且多。否则以他年龄凡有逆境必能奋力抗拒,必定不会有放弃之想!

  花解语叹口气,道:“对不起,其实我不需要钱。”

  王勇一楞,道:“真的?”

  花解语道:“我开个玩笑,谁知这个玩笑开得如此缺拙劣。使你受到伤害,对不起。”

  王勇道:“但愿只是玩笑。真的?”

  花解语道:“真的,我却忽然很担心,担心你的问题。”

  王勇道:“你知道?”

  花解语道:“不知道。但如果你必须付人家三万两银子,这数目很大,事情必定很严重。如果人家怀疑我和我的朋友,而你却跟我谈了很久,你怎生辩白呢?”

  王勇道:“这……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想到。”

  花解语道:“我帮得上忙么?”

  王勇摇摇头,道:“谁也不行。”

  花解语道:“好,我们等会就走。明天在合肥见。我记得有家客栈叫做远悦,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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