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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这两人兵器齐举,眼看先要厮拼一场。石轩中自然含笑不语,乐得让他们鬼打鬼去。座中突然纵出一人,身法奇快。跟着夺地一响,一道大红长龙电卷而出,径从宫天抚和张咸之间穿过,直取石轩中。

  此人出手奇快,那条红色火龙又十分长,晃眼间已卷到石轩中身上,石轩中却仍如未曾觉察。厅中群雄见有人突然偷袭,而石轩中仍未知道,不由得鼓噪起来。

  那道血红的火龙,原来是一条长达丈半的红罗带。方卷到石轩中身上,只见石轩中身形如轻絮着风,跟着那条红罗带的去势,直飘而去。这一手轻功,的确足以盖古凌今,连那尽得猿长老真传的飞猿罗章,也打心底佩服出来。

  罗章当日在方家庄被官天抚打败过,那时还以为是石轩中,输得心中还有点儿不服气。是以听说石轩中要斗鬼母,便赶到碧鸡山来,瞧瞧石轩中在第几招上被鬼母击败。但宫天抚现身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张冠李戴,错认杭州作汴州。现在看过石轩中这一施展轻功,直比之他的轻絮飘身法,尚有过之而无不及,因而佩服得死心塌地。同时也大为庆幸,庆幸那石轩中毕竟是侠义中人,没曾干那火烧方家庄,烧死庄中妇孺的卑鄙事件。

  那个使用红罗带的人,正是年约四旬的美妇人交趾阮大娘。她乃是昔年位列武林绝顶高手之一的散花神婆嫡传爱徒,比之乃师当年尚有过之。在玄阴教中内外六堂以及刑堂。天龙堂等诸香主中,称得上是第一把交椅人物。

  她玉腕一挫,红罗带如灵蛇掣动,倏然收回。这条红罗带一发一收,激出狂风阵阵。两旁的宫天抚和张咸,衣袂为之飘舞,而且还得在脚底潜加力量,才站得稳身形。顿时已明白这个容貌美丽的中年妇人,功力湛深和奇特,平生罕见,比起早先鬼母座下三鬼,可又高出不少。

  宫、张两人各各自忖本身能为,动辄还恐输多赢少。正想之时,阮大娘已冷笑一声,然后向他两人柔声道:“我不怕他这种轻功身法,你们两位可肯暂让一场么?”宫天抚和张咸本在相持不下,她这一出手,恰好解了围,便皆同意她的建议,各各退了开去。

  石轩中剑眉微挑,英风飒飒的掣剑出匣,举手投足,莫不潇洒之极,果然不愧是一代大剑客的风度。大厅中霎时鸦雀无声,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到。

  星宿海两老怪和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俱是一般心意,暗想那散花神婆昔年名震中土,武功自成一派,但可惜都未见识过。现在一方面既可看出石轩中剑上功夫深浅,一方面又可得知散花神婆的独门武功究是如何,这样真是一举两得之事,俱都凝视观战。

  石轩中剑尖斜翘,欲吐还吞,朗声道:“阮大娘独门武功,威震边陲,石某久已闻名,请。”

  阮大娘和他对面而立,相距不及一丈,是以看得更加清楚,但觉这位青年剑客俊美之中,另有一种令人倾慕的恬淡高华之气。心中微动,敌意为之消了大半,口中也温柔的道:“石大侠先请。”

  石轩中远在八尺之处,喝一声:“遵命!”利剑一挥,一股剑气无形无声的划到。阮大娘玉腕一扭,红罗带化成一道火龙,匝绕住全身。微闻砰的一响,已硬接了石轩中一记。这一招已可窥见石轩中功力之深厚,不可测度。若换了旁人,挨上这一下,虽不至于断为两截,但必负重伤无疑。碧螺岛主于叔初以剑术称雄天下,自然更比旁人深知这一招奥妙难练,脸上微微变色。

  夺的一响,那条宽有两尺,长达丈半的红罗带,宛如火龙飞出,电掣风驰的卷向石轩中身上。石轩中看她出这一招与上一招大有区别。原来早先的一记,整整红罗带坚硬如钢,是以风力如山。但现在这一招,红罗带前端三尺软如无物,飘飘荡荡,三尺之后始方坚硬如钢。这一来他不能以早先的身法随风飘退,否则对方真力一发,柔软的前端弹射出来,非败不可。

  石轩中一眼看破其中奥妙,但同时又掠过一个念头。暗想自己若不露一手,天下群雄一定会以为石轩中乃是盗名欺世之辈。是以故意不动声色,等到敌人红罗带及身之际,突然舍弃右手长剑不用,快如闪电般伸出左手,圈指一弹。

  果然阮大娘这时真力突发,前端正要弹射出去。只见他手指轻轻沾了一下,忽觉力道中断,无法贯注到红罗带尽头。暗中为之骇然,赶紧变招换式,红罗带化刚为柔,飘舞起来。眨眼之间,石轩中身形已困在红罗带圈中。但石轩中却毫不紧张,剑式简简单单的挥动吐出。敌人那条红罗带空自洒出满空红莲,夺目眩神,有如天女散花,却丝毫奈何不得。

  二十招之后,风声凌厉急响。那条红罗带所罩范围之内,已激起无数风柱,旋转排挤。石轩中使出师门绝艺伏魔剑法,仅以小九式回环运用,便已能动如脱兔,静如渊岳。

  碧螺岛主于叔初一生练剑,火候精纯无比,眼力奇高,今日亲见石轩中神奇绝世的剑法,不由得瞠目结舌,细心揣摩,不消多久,便已记得石轩中小九式之中的六七招。

  但他忽地颓然吁气,暗念自己一生功夫完全用在奇、诡、辣、狠之上,是以剑出处鬼哭神号,使人震骇。但石轩中这套剑法光明正大,每一招的精致变化,俱是正正经经的路子,偏又威力之大,无可比拟。自己纵然学会他的招式,但变化运用时,却万万不能像他那样施展,这样则学会了也等于零。

  要知武功之道,在肤浅之时,固然必须一招一式俱是师承,但像他们这种特等高手,则完全讲究在招式使出之后如何变化,以及走的什么路数。例如像于叔初,他也是练剑的人,悟性之高,自然不在石轩中之下。那么他只须看过石轩中与人大战,记下招式,岂不是等于把石轩中师门失传已久的绝艺偷去,不费吹灰之力么?

  但事实上各人所走的路数稍为出入,便无法运用别家的招数,除非先舍弃自己的路子,等到将别人的招数练得精纯熟练之后,再加以融会贯通,这样别人的绝艺对自己才有用。是以天下武林各家派的高手,尽多是交情极深,不必隐藏自己绝技,却少见有珍兼具数家之长者。便因已列入高手名家,绝少会放下自己的功夫,去学别人的绝艺。其故在此。

  且说石轩中愈战愈勇,他的剑法光明磊落,大开大阖,是赢是输,立刻便可看出。

  他起初时剑上只用了七成真力,故此看起来好似被困在红罗带影中,其实却稳固如山,牢不可拔。这时已战了将近三十招,觉出对方的独门绝艺有一宗奇处,便是红罗带卷起的风力,便是成为柱状,疾旋不休。越打得久,则风柱越多。这些风柱自行激撞,更加觉得压力沉重。怪不得阮大娘曾夸口说不怕他的奇妙轻功,敢情在这种风力之下,如若施展那种轻功,正好自投罗网,根本出不了圈子。

  阮大娘心中暗自焦急,原来她早已出了全力,并将师门自成一派的奇特武功施展出来,但仍无法将对方击败。她正在焦急,石轩中已开始反攻,剑光越扩越大,招式反而慢了,但处处刚好反制住她的出招。

  这时石轩中虽然仍以伏魔剑法的小九式应战,但剑上已出全力,将对方旧有的风柱逐个破掉,复又处处抢占机先,让她无法做成新的风柱。这一着果然有效,本来吼啸得厅中屋瓦微震的风声,已逐渐微弱,终至于无。那条长达丈半的红罗带越舞越不起劲,石轩中的长剑却光华大盛,矫健如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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