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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朱玲换了男装,独个儿去逛了一会儿回来,便对张咸说,要赶赴碧鸡山去。无情公子张咸面色微变,但迅即恢复常态,夷然道:“好吧,咱们吃过午饭,便动身北上。”

  直到上路之后,朱玲见他仍然谈笑自若,并不追问她何以忽要赶赴碧鸡山的理由,自家反而忍不住。丝鞭扬处,卷过他的面前,笑道:“喂,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到碧鸡山去么?”

  无情公子张咸道:“我当然知道,石轩中早在数日之前已到过碧鸡山,可是适值鬼母闭关,五轩中便留话要在半个月后再上碧鸡山。咱们如今赶快一点儿,便可以凑上。”

  朱玲呆了一下,道:“哦,原来你已知道。”

  两人默然并辔而走。约莫驰驱了十余里路,张咸忽然叹道:“你莫以为我毫不动容,便误会我对此事漠不关心。其实当我听到你说要去碧鸡山时,我心中如被你戳了一刀,疼痛难言。但我有什么办法呢?这与财物不同,攘为己有不成?必须要你的心里真个相许,否则光是得到一具躯壳,又有何用?”

  朱玲听了,这才释然。既然他不是毫无妒意,话又不同说法:“老实告诉你,我到碧鸡山去,便是要亲眼看见石轩中铩忌而归。我恨他,因此我要看见他失败。本来我也不敢轻身入虎穴,但有你和他们两个,可就不怕啦,现在你知道了么?”

  张咸喜形于色,突然仰天长笑,显然畅意之极。

  不一日,他们已到了碧鸡山麓。这时朱玲早已着蒋青山以丹青妙手替她易容,蒋青山仅仅将她的眉毛画粗一点儿,又在颊边弄些阴影,她的容貌便改变了许多。最妙的是乍看甚像本来容貌,但定睛看时,越看越不似。

  玄明教势力遍布天下,轻易无人敢到碧鸡山来。但这次石轩中扬言要重上碧鸡山寻那鬼母挑战,一决胜负。这件事算得上武林百年来第一桩大事。因此许多武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都甘心冒险来碧鸡山走一趟。纵然可能会被玄阴教的人轰回去,但也值得一试。谁知碧鸡山毫不设防,一任江湖人来往自如。不但如此,但凡入了碧鸡山的人,只要说是慕名来观战,一律茶水、点心等招待。

  朱玲是旧地重游,自然识路,带着张咸等三人,弃马步行上山,直赴玄阴教禁地。一路上但见不少武林健者,都同是向山上奔去。不久,他们已置身在碧鸡山高处的主坛大厅内。

  这座宏阔异常的大厅,此时人潮汹涌。玄阴教这回对江湖闻风而来的武林人甚是礼待,每有一人入门,便有执事教徒端椅过来,同时还有一杯香茗招待。他们四人来得迟,只好在厅隅处落座。

  朱玲游目四顾,只见厅中所摆椅子,尽皆朝着大门。是以任何人进来都被大家看见。当他们四人迤逦而进时,曾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原因是无情公子张咸不但风度翩翩,服装华丽,特别是脚下颇见工夫。故此厅中群雄都奇怪打听,但因竟无人认得,是以骚动一下便平静下来。

  朱玲轻轻对张咸道:“啊,天下南北各路的好手,几乎全部到齐啦。你看见那老和尚没有?他便是当今少林寺达摩院首座长老铁心大师,旁边那个精神里烁的老人,便是西凉派宗主移山手铁夏辰……”

  无情公子张咸忽然忿忿道:“那边有两个小子,老是盯着你,我得去教训教训他们。”朱玲随着他指示之处看去,只见一个身量颀瘦、面目清瘦的少年,双目炯炯有神,这时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当下认出此人乃是荆楚派后起高手飞猿罗章。此人已尽得衡山猿长者真传,昔日曾与魔剑郑敖较量过,全靠她在旁边提醒郑敖,才用诡招赢了他。她见是此人,眼光毫不停留,便自滑过。掠到另外一个青年公子面上,只见他五官端正,自然流露出一种威严气度。

  朱玲苦心微跳,认出这个人乃是当年在洞庭湖上认识的德贝勒——但她只知他姓金。旁边尚有一人,便是小阎罗屈军。她感到德贝勒的眼光特别锐利,好像已看穿了她的身份,故此心中微跳。低声道:“你别理他们,昔年他们都吃过我的亏,故此看我,但愿他们别认出来。”

  张咸哦了一声,只听她又接着道:“我奇怪玄明教内外六堂香主,怎的一个不见?”

  正说之间,忽见数人鱼贯而入,带头的竟是个女人。年纪约在四十左右,长得相当秀丽,身材袅娜。身上斜绕着一条红罗带,走动时迎风飘舞,看来哪怕没有两丈之长,也有文八。第二个朱玲便认得,乃是内三堂香主中的铁臂熊罗历。第三个也是内三堂香主之一的火判官秦昆山,第四、五两个是外三堂香主九指神魔褚莫邪、雪山雕邓牧。第六个是总舵主日月轮郭东。

  在最近大门处尚有十余张空椅,他们进厅之后,一言不发,都在椅上各自落座。朱玲听到旁边的人低声谈论,方知领头那个秀丽袅娜的中年妇人,乃是新近加盟玄阴教的交趾阮大娘,被尊为天凤堂香主。

  厅门突然又出现一人,玄阴教的五位香主都站起来迎接。只见来人身量高大异常,相貌奇丑,敢情正是鬼母座下的首徒厉魄西门渐。朱玲微微一震,定睛瞧着这个对她一往情深的大师兄,却发觉他好像已经苍老了不少,不知怎地心中微觉怆然。厉魄西门渐先请诸位香主坐下。然后走到铁心大师和铁夏辰面前,与他们攀谈了几句话,这才落座。

  这时才不过是上午卯辰之交。只因石轩中昔日离开碧鸡山时,只说今日要重来,并没有说定时间。故此要看热闹的人,一早便赶到,便却无人知道石轩中何时才会驾临。

  一个玄阴教的大头目在厉魄西门渐耳边轻说了几句话。厉魄西门渐现出愕然之色,随即匆匆起身,走出厅门。厅中之人一阵哗然,纷纷猜忖是不是石轩中已经来到,故此西门渐匆匆去通知鬼母?

  张咸也如是猜疑,朱玲没有回答,但心中紧张得要死。她知道自己虽是恨极石轩中,但一旦这位俊美元伦的一代英侠出现时,她一样会激动得全身颤抖。

  正在此时,大门口出现了一个翩翩美书生,但双目如电,镇定地向厅内扫视一匝。

  前面有些人震于石轩中威名,一看这位陌生的美书生,不但相貌出众,气度尤见沉稳镇定,不觉站起来好看清楚一些。后面的人视线被挡,都纷纷站起来,霎时间椅子移动声充满了大厅中,几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朱玲等四人因被前面的人墙遮住目光,便都起身。朱玲站起了一半,忽又坐下,面色变青。忽然发觉侧边不远,有一对奇锐的目光正凝视着她。回眸一瞥,暗中又大吃一惊。

  这时大门口那位美书生双眸微转,登时已明白众人何以起立之故,立刻朗声道:“区区宫天抚是也,并非是石轩中,各位请坐下,稍安毋躁。”他的声音如敲金夏玉,厅中无一人不清楚地听到。这等内功造诣,也足惊人,不负众人站起之劳。

  宫天抚缓步进厅,竟在最前排的铁心大师近旁的椅上子坐下,显然甚是自傲。

  朱玲睨了那个凝视着她的人一眼之后,便不敢再望。敢情那正是匆匆出厅而去的厉魄西门渐,他听到手下报告说,有个年轻男子极似是白凤朱玲化装,登时心灵大震。但他是个老江湖,当时并不立即回顾瞧看,却出厅去由侧门绕进来,在一旁窥看。起初他也以为是朱玲,但仔细凝视之下,越看越不像。心中大感失望,正要回身走开,但这时他的行动已被大厅中群豪发现,于是纷纷回头瞧看清楚。

  宫天抚利眼如隼,瞥扫过朱玲面上,登时惊讶地站起身,直走过来。朱玲心中窘得要死,赶快垂头。却听到两声怒哼一齐升起,厅中登时浮起一片骚动。

  这两声怒哼,一是那厉魄西门渐,乃是对那直着眼睛,望着朱玲走过来的宫天抚而发。这还不奇,最奇的是无情公子张咸突然站起来,怒目睁视那厉魄西门渐,大大哼一声。这无情公子张咸厅中无人识得,而他居然敢对心黑手辣、武功极高的厉魄西门渐无礼,的确是叫人称奇惊诧之事。

  厉魄西门渐一回眸,看见张咸精光四射而带着愤怒的目光,不由得有如火上添油,大怒起来。同时宫天抚也因厉魄西门渐对他怒哼,妒火为之焚心,愤然移目怒视西门渐。原来他与朱玲在仙音峰上同住日久,已知他的大师兄对她有情之事。故此他特别忍受不住厉魄西门渐的无礼。

  无情公子张咸大踏步走上前,双目如隼,仍然怒视西门渐。

  宫天抚抢先喝道:“西门渐你哼什么?”

  西门渐哪曾被人如此撩拔过,怒气勃勃,大喝道:“小子你这是找死。”

  无情公子张咸就声道:“他死不了,你得先过了我这一关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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