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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这时史思温形势危殆无比,原来那闷声不出的汉子,不复固守,右手银剑也开始进攻。这个不出声音的汉子,左右手招数仅自成一家,大有来历。那面银盾,使的正是邪派高手罗刹夫人睥睨武林的魔篮护身十大招。右手这银剑的招数,乃是当今两派的独门武功。一是称霸天下的鬼母冷婀玄阴真经中的玄阴十三式。虽然仅得八招,却已具见威力。一是星宿海于竹老祖的青竹杖法,也是仅得十数招。但两者揉合而用,刚柔各臻极妙。加上他左手银盾,防守得十分严密。史思温简直无懈可击,反而因手腕痛麻之故,封架不及。

  但一连三次,那汉子因右手中银剑递入剑圈之内,史思温眼看大劫难逃,却不防他左手伸指一弹,便将厄难化解。那汉子手中银剑,三次都差点儿把持不住,飞甩出手。这种奇特的局势,看得无情公子张咸和另一个汉子,眉头大皱。

  只见史思温忽又露出破绽,那汉子一剑戮去,直取胸腹。这一剑如若挨上,非肚穿腹破,登时身死不可。无情公子张咸喝了一声。那汉子剑力量陡减。史思温使出达摩三式中的弹指乾坤之式,左手食指一弹。刚刚弹在敌人剑上,忽觉有暗器袭到。这时欲闪不能,微吭一声,长剑撒手,翻身栽倒地上。

  白娟娟尖声大叫,猛可起身扑向无情公子张咸。旁边那个大汉一掌把她拨开半丈。仆倒地上。她又爬起来,头发蓬散,花容惨淡,仍然扑向无情公子张咸。那大汉早一步拦上来。左袖拂过她身上,登时拂住穴道,闷声不响地倒地不起。

  无情公子张咸刚才忍耐不住,弹出一枚小石,以隔空打穴手法将史思温打倒。但他性情甚傲,事后颇觉后悔,因此并不高兴。当下吩咐道:“吕声你把他们三个搬到船上,蒋青山跟我来。”

  独臂大汉先应了,左袖一拂,卷起白娟娟。狼牙棒斜斜背好,将阮均抓起来,用牙齿衔住他的衣服。这才过去史思温那边,单手如提小鸡,直奔湖边。另外那个面目清秀的汉子,不声不响地过来,跟着无情公子张咸,走向白家。

  花园一片零乱,花卉佳草都完全精塌掉。无情公子张咸果是无情,看也不看,跳入房内。他用脚尖将三具尸首,全踢在一隅,然后指指地上,蒋青山用银剑在地上画起来。先画一座山,然后在山脚处画了一头豺狼,最后在山顶上画一片云。他虽是随手而画,甚是快速,但那片云。那座山与及那头恶豺,都画得生动无比,直是一代丹青妙手的格局。

  无情公子张咸道:“还得留点记号,好叫石轩中他们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候他们。”蒋青山颔首,想了一下,便画将起来。

  这刻在小桃源中的天鹤真人和石轩中,都丝毫不知徒弟们有此大变。

  直到下午时,石轩中才发觉不妥。只因为史思温为人最为拘谨,绝不会去了大半天,而不事先禀告之理。天鹤真人却不大在意。因为阮均一向性野,精力充沛,常日东奔西跑。好在天鹤真人功夫精深,不须三餐进食,因此阮均有时会外出整整一天才回来。

  石轩中见天鹤真人不提及此事,便不好意思提起。而他苦练青城绝传的道家罡气,就是半日。是以偶然想起,一旦放过,重新用功,便又是半日时光。天色入黑,石轩中用完功,只觉天鹤真人亲自端了一个木盘进来,盘中有两大碗素面。石轩中大感不安,忙忙称谢。

  天鹤真人霭然而笑,道:“轩中,你可是为了均儿那野孩子,把史思温不知带到什么地方去,因而感到不安么?”

  石轩中笑道:“老仙长料事如神,但晚辈之虚,并非无因。史思温天性拘谨,不管如何说法,但他必会抽空回来一禀,然后再去都可。今天整日未见,大不合他的为人呢!”

  天鹤真人不再言语。两人进食后,天鹤真人才道:“早先贫道怕你心急,故而不说。如今已食毕,不妨说出来。以贫道测度,他们两人气色晦暗,定在最近遇着凶险。天数如是,贫道亦无法挽回,是以不告诉你。”

  石轩中惊道:“那么他们现在一定遇险了?”

  天鹤真人面色一正,道:“贫道以为一定是遇了凶险,不过他们俱非夭折之相,相信终必无恙。”

  话虽如此,但事实上凶险是遇定了。最后能否平安归来,却未可知。这叫石轩中如何能不忧虑起来,但他仍然沉得住气,问道:“晚辈意欲出去一摸他们下落,老仙长以为如何?”

  天鹤真人道:“他们早上要去看那千载碧兰结实,贫道知在何处。反正没有舟楫,不能到湖上巡视。那一处则陆路可通。我们同去一看,如无异兆,便大费手脚哪!”

  他们言罢起身,不久工夫,已走了数里之远。又走了一刻,到达那座村落。方一入村,便已感到不妥。

  原来他们一入村子,便见到在村边的一幢屋子,灯光明亮,屋外有两个差役打扮的人,守在门外。

  天鹤真人口中诵声善哉,遥指那幢房子,道:“该屋必曾发生事故。”

  石轩中现已非昔比,江湖阅历增进不少,微一忖思,便道:“老仙长说得不错。一则贫苦村民绝不会这么浪费灯油。二则那两名公人守在门外,若有所待。一定是发生人命案,故而等候上司及验尸仵工,勘查现场。”

  “你说得有理,我们得想个法子,进去看看。”

  他们迅速地绕到后面,屋后却没有公人看守。原来大凡发生了凶案,官家有人来到现场,则凶手定必早已远扬。是以这两个公人毫不在意,一心等候上司及仵工赶来。

  屋内有两条人影在活动。他们身手极为迅捷,而且因此刻窗门已用木板挡住,外间极难看见房内情形。他们愤怒地看堆在屋角的三具尸首,那白家之人与人无忤,面目甚是善良。

  天鹤真人乃是江湖上的老行尊,略一审视,便低声道:“他们都是被功力绝高之士,点了死穴。死后才踢在一起。可见那凶手之残酷。”

  房内凌乱的情形,显示曾有恶斗痕迹。两人都暗自明白,可能两个小兄弟就在此地遇险。若非被人擒掳而去,便是恶斗之后,追蹑敌人下落。天鹤真人看见屋角那盆千载碧兰,叶色碧如上佳翠玉,极是美观。他嗟叹一声,跃过那张木床,将那盆一代仙品拾起,捧在手中。

  石轩中低头细看地上留下的记号,最靠近尸首堆放之处,画着一朵云、一座山以及一头恶豺。他心头一震,记得这次出山,已听到江湖上传说,近两年来出现了一个怪人,全然不是黑白两道,也不是镖行中人。此人行事毒辣残忍,好些武林中人碰上了他,无缘无故地送了性命,尸身旁边便留下这个记号。

  风闻天下间唯有玄阴教教主鬼母得知此人来历,因为玄阴教的人从未遭此人毒手。其次对于这些凶案,都置之不理。目下此人复又出现此间,江湖上因不知此人姓名,便称之为云山豺。如史思温和阮均两人俱被掳去,则可以想见此人功力之高,最少也不在自己之下。

  石轩中悚然微凛,暗想方今天下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的能手,看来日后必有无数苦战的机会。他随即又发现另外一幅画,此画由上而下,先是一个月亮。然后是日落山头的黄昏景色。下面是一个箭头,直指右方。箭头之下,便是数幢房屋,组成一个村庄。村庄再下面,便旯多个圈圈,衔接在一起。宛如许多个金环,扣在一起。

  石轩中看了之后,莫名其妙,正在猜忖。天鹤真人已到了他身边,悄悄道:“贫道久已不出洞庭湖,还是不久以前,武当高弟铁胆吴士陵来谒,曾告贫道以近些年来的正邪高手,那云山豺便是其中之一,轩中你想必也曾听过此人。”

  他点点头,道:“这厮果真邪恶残酷,直如凶豺。老仙长请看这一幅意思好像是连贯在一起的图画,竟是什么意思?”

  天鹤真人看了片刻,然后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慢慢寻思不迟。”

  不久,他们在村外树林子内,相继停步。找了一块平坦大石,坐下寻思。

  石轩中首先担心地道:“看来思温和均儿他们都落在此人手中,生命的确堪虞。”

  老道人微微颔首,黑暗中可以看到他白皑皑的头颅一上一下地点动。

  “若不是已将思温、均儿两人掳走,云山豺这厮焉会从容再留图示意。”石轩中补充说:“但那些图画中什么意思?月亮、落日、箭头、村庄、圈圈……”

  天鹤真人慎重地道:“他们两小兄弟昨日早晨曾来此一趟,想已为云山豺所见。今晨交手时,云山豺已问出他们两人师承来历。那厮一定知道我们都在附近,故此这一半图画,定是留给我们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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