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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钟荃也无心欣赏外洞摆着古色古香的石制几椅,凝神等待内洞的反应。

  然而方巨那大叫声的回音响过之后,仍然没有人回答。

  钟荃心中风车也似地一转,忖道:“她那白驴还在外面,难道她也在外面的林子中么?

  别要让方巨一叫,给她发觉我来了,立刻跑掉。我无论如何,也得立刻去瞧瞧,倘若她不在,便得往外面……”

  念头尚未转完,身形一动,疾若飘风,已问进内洞里。

  一进了内洞,鼻端袭来一阵幽香,放眼一瞥,但觉这里面哪儿似个深山古洞,简直和高府深院里的闺房无二,靠底壁处一张红木大床,垂着淡青色的罗帐,此刻已经撩起。

  只因壁上燃着两盏明灯,故此照得清楚,床上绣衾凌乱,俯伏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身躯矮小,秀发遮住肩背。

  他一飘身,到了床沿边,轻轻叫道:“陆姑娘,恕我冒昧闯入闺房。”

  但见她肩头轻轻抽动,原来在伏枕啜泣。

  他坐下床沿,俯身低声道:“陆姑娘,你别伤心哭泣,听我说,那尤东霖……“她猛可翻将过来,并且微仰起身,面孔和他相隔不过半尺,直是呼吸相接,幽香微度。

  他瞧见她五面上泪痕纵横,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使得他蓦地住口,愣住不动。

  她道:“你真个要把我迫死不肯罢休么?你……你真个这么狠心?”

  她的声音幽幽细细,益发令人生怜。

  钟荃还未做声。

  她又道:“你把那厮杀死了么?”

  “没有。”他赶快应道:“因为后来我问出真情,他可是个好汉子,不会;不会……“他可说不下去,但却知她能够明白他未曾说出来的意思。

  “吓?”

  她几乎坐了起来,若不是钟荃的上身把她挡住的话。

  她的眼睛睁得圆圆大大,脸颊那醉人的红晕似乎会射出来光彩,艳丽之极。

  “我能相信你的话么?”

  她故作怀疑地问,其实她这时已经完全相信了,只不过想钟荃多说一次,她便多添一些快乐。

  她瞧见钟荃背定地点头,但更瞧见他眼中说不尽的喜悦,以及面上泛上不好意思的羞红。

  因为这刻他们的躯体是如此贴近,以致能够感到彼此的心跳。

  “现在我知道……了!”钟荃眼中泛射出从未曾有的异彩。

  “你知道什么?”她问,稍稍离开他一点儿。

  “我明白罗姑姑何以能够忍受四十年自囚空谷石崖,放弃了美好的青春和一切的原故,的确是多么美妙和幸福的感觉啊……”

  他已忘了自己,因此,他说得十分流畅。

  她蓦地一震,完全明白他话中之意,特别是后面的一句话,那是率直地指他们之间的爱情而言。

  一切事情的发生,像是早已如此,虽则她一向不太敢肯定,但现在她却能够确定了。

  这真是奇妙和幸福的时刻,她如受催眠地伸手抱住他粗壮的脖子,把脸颊埋在他的胸怀里。

  她嗅到男性的气味,那是一种奇异而令她十分快慰的气味,她深深吸着。

  石洞外的秋风,吹刮过山头万木,但那风籁变得这么悦耳动听,再没有半星儿令人哀愁的味道。

  方巨这傻大个儿不知怎地窥见了,他虽是个浑人,可是他能够感到任何真挚的感情,这两位俱是他所敬爱的人。

  如今能够相爱在一起,他打心里头快乐得不得了。竟然走出洞外,和那白驴在草坡上快活地滚在一起。

  从此之后,钟荃也暂居在晓月崖三元宫,每天的晨昏,在宫后一座山腰的石崖洞前,总见到金光银虹,经天匝地般浮光飞舞。

  那便是陆丹和钟荃在练剑,钟荃练得特勤,因为他必需赶在这大半年之内,练成太微古剑上的戌土剑法。

  以便在百花洲的剑会上,一举赢了武当玄机子的朱雀古剑。

  他的劲敌除了玄机子之外,尚有一个华山的桑姥。

  如果单单是比试武功,他可不必伤脑筋,但她的身份和渊源,都有点儿不同别人。

  钟荃必须考虑清楚,以免将来回山,大惠师叔会因之不快。

  至于陆丹,她如今已放弃斗剑之举,但她还记得当日败于毒书生顾陵手下之事,故此她仍然勤练不辍。

  还有一桩事,便是那朱修贤大叔,至今音讯沓然,朱大婶非常担忧,请托了所有峨嵋派的俗家弟子,在顺便时查探他的下落。

  可是他有如泥牛人海,沓无踪迹,使得陆丹心里很是不安。

  一则为了那价值三十万的镖货不知下落何处?

  二则为了朱大叔的性命,甚是可虑。

  关于第一点,钟荃告诉她已代她赔了三十万两银子,故此不必理会,倒是那位朱大叔的生命,却是堪虞。

  于是陆丹便准备过些时候再下山去访寻。

  这是因为钟荃要练那戌土剑法,必须陆丹帮助他解释剑上古篆,有那不识的,便依样葫芦写在纸上,出山去寻那饱学老儒解释。这可费时得很,故此陆丹分不出身去访查。

  两个月后,邓小龙寻上山来,见到了钟荃,也着实替他喜欢得此神仙佳侣。

  他带来了一些消息,令钟荃和陆丹都十分感兴趣。

  原来邓小龙将薛恨儿跟随毒书生顾陵的消息告知桑姥之后。

  那位当年风华绝代的华山木女桑清,十分感触,敢情这位薛恨儿,乃是她亲生女儿,父亲便是那雪山豺人。

  当日在百花洲剑会,她和武当玄机子比剑之后,被武当玄机子的朱雀剑暗中炙伤了真气,回到住处,忽然昏迷过去。

  雪山豺人早有心窥伺,乘机将她污辱了,木女桑清那时虽然醒了,但功力大弱,勉强以木灵掌当胸击了雪山豺人一掌,雪山豺人负伤遁走。

  桑清在腾王阁等候铁手书生何涪不见之后,留笺题诗,径回华山。

  哪知春风一度,竟然珠胎暗结,生下一个女孩。

  她虽然恨极,却到底不忍杀死自己骨血,勉强养下来,取名为薛恨儿。

  薛根儿这名字含有深意,薛字音读如雪,即是她的父姓,恨儿二字,按字面便可以窥见用意何在。

  她从来不把真情告诉薛恨儿,只当是她师父。

  故此直至如今,薛恨儿仍不知她是亲生母亲,至于桑清对她时爱时恨的心情,似乎不必再解释了。

  桑清这时但觉万念俱灰,便告诉邓小龙说她决定放弃百花洲剑会之举,并且落发出家,接任华山大悲庵庵主之职,那等于是出任华山派掌门。

  不过,在落发之前,必须先见到薛恨儿一面,才能够安心。

  邓小龙最是同情这位桑姑姑,当下便陪她一道下华山,找寻薛恨儿下落。

  凭着他在镖行中的地位,终于在一个月后,在山明水秀的江南,找到了毒书生顾陵的下落。

  那位武功冠绝天下的罗淑英,原来也在一块儿住,俨如是毒书生顾陵和薛恨儿两口儿的婆婆。

  桑清寻到薛根儿,便将真情详细告诉她,薛恨儿知道了身世,这才原谅这位可怜遭遇的亲生母亲。

  罗淑英得知华山木女桑清曾有如此遭遇,彼此同属千古伤心人,也自十分同情,当下她也将毒书生顾陵的身世告知桑清。

  原来毒书生顾陵之父,原属文人,只因隔壁住的一家人,乃是早年叱咤江湖的人物,如今退隐家居。

  一天晚上,总有仇家大举寻仇,竟然殃及池鱼,连顾家也波及了。

  偌大的一家人,只剩下顾陵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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