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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方巨眼睛一眨,以为她给丢掉了。正待停步,却听到银铃似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来:“巨儿,别停步啊,你可是累了?”

  傻大个儿吓了一跳,想不出那陆丹怎会到了身后耳边说话的。急忙冲刺,立刻又快得像离弦之箭。

  陆丹芳心又是一喜,因为她敢情吊在方巨身后,也同样能施展浮光掠影的奇功,凭借着方巨冲过空气那股涡流,便能够如影之随形,如疽之附骨,再也被他摆脱不掉。

  大约跑了两个时辰,方巨的速度已经缓慢下来。

  她一扭身,又走在他之前,回转身躯,就那样面对面地继续飞移。

  方巨面上已是汗珠点点,本来他已经不歇地奔跑了一昼夜,体力还未曾完全恢复过来,又复亡命苦奔,便是铁铸的金刚,也吃不消了。她道:“巨儿,我们歇歇吧,你还不累么?”

  方巨倔强地摇摇头,汗珠直飞坠下来。

  陆丹忽然发觉自己的目力,比之未服醉果之前,又增进了不知多少。

  这刻虽是在沉沉黑夜中,但毛发毕鉴,直是像大白天无异。故此方巨的表情,完全能够清晰地瞧见。

  她柔声道:“你不累么?可是我却累了,你要不要陪我休息一下?”

  方巨立即点头应好,脚步霎时松懈下来。

  两人终于在一个山岗下面停步。她首先登岗,只那么一闪,瞧也没有瞧清楚,便到了岗顶。

  方巨打量一下那山岗,少说也有六七丈高,不由得心中大不舒服,想道:“我只要有她那种跳房子的功夫,可就心满意足啦!”

  这便大个儿一点也不明白人家这种轻功造诣,已达登峰造极的地步。他只须有人家那么一半功夫,已是十分不错的事了。尤其以他这种身材,练起轻功来,比喻作拉牛上树也不为过。

  她在上面叫道:“巨儿,你上来呀,这儿有光滑的大石头,可以憩坐。又能够瞧见老远,快上来啊……”

  声音透出亲热的味道。方巨快活地应了一声,爬上岗去。

  岗顶竟有两丈方圆的平坦泥地,草丛处处,其间有几块大石头,看来都十分平滑,料是放牛的小童给躺卧的平滑了。

  他放眼四望,但见周围都是黑沉沉的,没甚看头,便在一块石头上卧倒,把那根紫檀竹杖当作枕头。

  她却站在一块石头之上,向南面眺望着,良久,她那银铃般的声音道:“那儿的城墙房屋,大概便是石泉。离终南山已有三四百里之远。我们走得不慢,对么?”

  声音寂然,竟没有回答。歇了片刻,鼾声大作。

  她飘然地微笑一下,道:“巨儿你好好睡吧,你已经太疲累了。我就在这石上坐一坐。”

  银铃似的声音,在静寂的初秋夜里,份外觉出清亮悦耳,也另有一种孤单的味道。

  她徐徐盘膝坐在石上,凉风吹起白色的罗衣,飘飘若飞。连她自己也觉此情,既是优美动人,更别有一种诗情画意。

  她从自己那铿锵悦耳的声音中,也觉出内力充沛异常,居然连嗓子也变一点。往昔虽是清亮悦耳,却不似如今直像是银铃振鸣,动人肺腑。

  现在,她缓缓阖上眼睛,一切身外之事,有如旭日下的朝露,也像是山巅林表的晨雾,渐渐地,晒于消散。

  不管回到峨嵋之后,那唯一知道埋宝之处的朱修贤有没有回家,不管是不需要重下峨嵋,奔波千里,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那怀着藏宝图的朱修贤,这些,暂时都不复能停滞在空灵湛明的心灵中。

  也不知道过了许多久,耳边到杂乱而轻的脚步。

  她立即便从岗下四周传来的牛鸣之声,猜出该是放牛的牧童们。一个童稚的声音叫起来:“瞧呀,那人多么巨大啊……”

  另一个更为尖锐的小童嗓子下个结论道:“这个巨人是天下最大的啦!”“不,你懂个脑……”

  第三个小重大声驳斥:“以前有一个晚上,咱们见到的怪人比他还大哩!”

  “对啊!”第四个插嘴助长声势:“那个女人夹在胳窝下面,简直看不见啦!”

  四个人分成两派,立刻吵将起来。

  陆丹是何许人也,登时明白了这四个牧童话中之意。

  她心中忖想道:“从这些孩子口中听来,似是数天前一个月圆之夕,这些孩子们因结伴在田里夜守,偶然瞧见一个其状狞恶的巨大怪人,胁下挟着一个女人,经过守夜的棚屋,一晃即没。

  “这些孩子们当时因这怪人长相大以恐怖,活像是鬼陆出现,故此都没有看得清楚,人执一词。

  “哼,我可知道那怪人是谁了。细想普天下之中,具有这形象的武林人物,只有那个雪山豺人正是这种骇人的模样。记得当年父亲就给他气惨了。

  我要不要设法访查一下呢?”

  耳中忽又听到那些孩童争吵的说话中,多出一条新线索,便是这可怖的怪人,敢情在这两三年间,屡曾出现,并且不仅限于晚间出现。

  这样说来,那雪山豺近二十年来销声匿迹,却是躲到这豫川交界的荒避地方。故此江湖人都不知道。

  但其中可怪的是那雪山豺人既然挟住妇女出没月圆之夜,这种事应该不能瞒过江湖耳目才对,然而,江湖上总没有这种传闻,岂不奇怪?晨风吹拂中,但觉空气清新中又带有潮湿,似是阴天光景。

  一个孩子叫道:“哎,大家看啊,这位大姑坐得多好看,就像图画中的仙女般……”

  此语一出,众声俱歇,余下的三个童子,全都凝目打量这位盘膝在上的白衣女郎。

  这刻,满天阴云,因此光线有点儿强暗。可是她那雪白的罗衣,迎风飘拂,果真加添一份飘逸的仙气。

  她徐徐张开眼睛,扫射众重一眼。

  那四个小童和地目光一触,都不知不觉地各自垂眼移目,不敢和她对瞧。

  陆丹柔声道:“你们刚才说起的怪人,往什么方向去的?”

  四个小孩立刻讨好地地争着回答,使得陆丹也听不清楚。终于还是一个长得最怜俐的孩子,止住其他三个发言,然后道:“这个怪人我们亲自见过一次,那次是向西面去的。不过村里的大人们,也传说这怪人是住在西面的一个小湖边……”

  有一个长得结结实实的小孩,忍不住插嘴接下去过:“那个盘石潮后面有座乱石岗,他就住在那儿。”

  陆丹见他说得较为肯定,问道:“那么有没有大人到那边探视过呢?”这个结实的孩子道:“没有人敢去呀,那里本来便以多产毒蛇虫虺著名,谁都不愿意到那鬼地方去,现在更加没有人肯去啦。”

  其余三个小孩一致同意他的说法,连声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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