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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第三十七回 蛇鸟争药空山飓尺

  盈盈倩影,眨眼从树梢顶间消失。钟荃急忙跃下台阶,转过骨塔那边,只见老和尚仍屹立在那儿。

  “她走啦,老方丈,这可真是佛门之幸啊!”

  老方丈无住忍不住大声地诵宣佛号,合十躬身,向钟荃道谢。

  钟荃连忙分说不关自己的事,然而他又不能一口气将四十年恩怨说出来,更无法说出罗淑英为什么忽然离开的心情。

  最后他只好道:“那位解救佛门劫难的人,还在那边跌坐呢!”

  老方文无住惊讶不置,随着钟荃走过那边。

  钟荃连忙介绍青田和尚的身分,以及告诉老方丈说,青田老和尚已经圆寂了。

  当下无住老禅师立刻便要举行葬礼大典,钟荃却因方巨下落未明,径自甩开老和尚,翻屋越殿,疾扑前殿。

  当他经过钟楼时,却好是钟鸣第一百零八下,当地巨响一声,便戛然而止,他的心中立刻觉得似乎是从这世间上了却了一桩大事似的,有点儿轻松,也带点儿空洞的味道。

  撞钟的和尚噔噔地走下钟楼。钟荃蓦然止步,朗声问道:“大师如何省得拯劫妙音?”

  那和尚痴痴瞧他一眼,并不回答。

  钟荃猛可施展轻功,继续迅疾前奔,心中却忖道:“佛家对于至妙之境,觉得无以言诠,便称不可说,这和尚瞧来痴痴呆呆,不正是不可说那种微妙之境。”

  念头掠过,人也到了前殿,纵落殿中看时,哪有方巨踪迹。

  他在殿中团团直转,可也没有发现血迹或尸体,连那根紫檀竹枝也不曾发现。一时之间,把这位淳朴的昆仑高弟想坏了脑袋。

  良久,良久,他茫然地缓缓走出殿去,侧眼一瞥,忽见殿里供着一尊坦腹咧嘴的弥勒佛,冲着他直笑。

  钟荃皱皱眉头,哺哺道:“你笑什么?我却岂能像你一般无忧无虑地老笑啊?”

  想到这里,那颗心忽然打个转,又想道:“咦,我为什么不能呢?就像刚才那桩大事,关系到整个佛门的劫运,还不是这样渡过了?愁又有什么用呢?”

  登时心中一阵坦然,径自跨出大雄宝殿。

  当他走出这兴教寺的山门时,心中已决定了自己的行止,那便是不再着意去寻求方巨的下落,直奔京师,最好能在路上碰见方巨,否则也先回去看看究竟陆丹的毒针伤势怎样,是死是活?然后再作计较。

  他果真一径向北京进发,此处暂时按下钟荃的行踪。

  单表那傻大个儿方巨,他迈开两条飞毛腿,疾奔出寺。

  寺门向着正南,迎面山峰,依约隐现在天边空间,那便是著名的终南山了。

  他十分老实地直奔向南,打算到达后绕着山脚跑,直直跑到筋疲力尽而死掉,那就完了。

  他并没有深想死对他的意义,心中只有达到一个目的念头,这目的便是死。而且是筋疲力尽地死。

  迷迷惘惘中,不觉已奔跑了数十里路,到达了终南山脚。

  那山麓间仍有散落的人家,大概是山中的樵夫猎户。

  他三不管地绕着山脚跑起来,由东面开始,即是向左方开始跑。

  那终南山群峦绵叠,少说也有数百里方圆。他硬是往前奔跑,也不知跑了多少里路,但觉身上气力充沛得很,似乎不是一天半天能够跑的完的,于是不满地对自己的体力咕哝起来。

  忽见左方远远有个相当大的市集,许多屋顶上直冒着烟。敢情这刻已将近暮,人家都开始烧晚饭。

  他迈过一条大路,这条大路直伸入终南山去。而他因为绕山而跑之故,是以径自落荒而去。

  只走了数里路,前面已是极少人迹的茂林丛草。

  猛可一声极清亮的鸟鸣,引起他的注意,扫目一瞥,只见在他右方前面,一块山石之上,坐着一位白衣姑娘。

  山石之后,另有一块较高的石头,正好给那位姑娘作为靠背。

  她的眼光呆滞地停在山石侧面不远处,那儿有一个小谭,水清见底,四周全是形状奇怪的五头。

  潭边的一块丈许大的白石上,长着一株尺许高的绿树。这棵树叶子不多,只有那么几片,而且叶子甚是细小。可是因为那树不论叶子或枝干,都是一色碧绿,明净可爱,故此非常惹目。

  绿树旁边盘着一条蛇,浑身细鳞,闪动出黄黑色的光色。

  蛇身粗如拇指,却非常长,这时虽盘成一团,但从那高度,已可觉出此蛇特别的长。

  此刻那黄黑色的怪蛇,正昂首向空,约摸突起两尺左右,那条红得刺眼和特别长的蛇信,不住吞吐,发出可怖的嘶嘶之声。

  这条黄黑色的怪蛇,蛇首所向之处,并非向着山石上的白衣姑娘,却是向着空中。

  耳边又听一声特别清亮的鸟鸣,白影乍闪,忽地凌空直坠,直扑那条怪蛇。

  那怪蛇正好偏头向着那颗绿树,那白影便坠泻而下。连忙嘶嘶一叫,昂头向着白影来路。

  那团白影神速灵敏之极,猛可风向一掠。而那条怪蛇,也是仅仅伺守着那团白影的来势,并不飞噬而起。

  原来那团白影,乃是一只白色的鸟,不但鸣声特异,既清且亮,而且动作神速之极,所采取的路线,甚为乖巧,似乎是早与蛇类有过作战经验。

  方巨眼光一掠,便看清楚了蛇鸟正在相争,心中忖道:“哈,那白鸟倒是神骏可爱,我要不是忙着,必定捉它玩上一会儿……”可笑这浑人,竟然将赌命之事,称为忙着。

  他的眼光又掠过那白衣姑娘,只那么匆匆一瞥,便已驰过山石以及那一泓潭水。

  但她的印象却鲜明地浮动在他的脑海中。他好像十分清楚地发现这位白衣姑娘,正遭逢着某种痛苦和困难。

  她的面庞圆圆的,却是圆得可爱之极,给予别人一种天真的印象,然而,可惜的是在天真可爱之中,又蕴含着痛苦和忧虑。

  眨眼间,他已跑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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