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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钟荃听了他的办法,不觉心中叫绝,但不知怎的,暗中却为陆丹担点心事。

  可是他一点也无能为力,甚至将来水落石出,和陆丹碰面之时,恐怕非要自己和她动手不行。

  他忽然问道:“师兄,前天我冒雨和那位薛姑娘动手之时,她使的可不是华山剑法,而且那柄剑形式古雅,发出青光,不知是什么剑和剑法?那柄剑……”

  他拖长声音,想了一下,继续道:“那柄剑除了颜色之外,长短形式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啊,是了,就像那天在兴教寺后的石洞中,那怪人潘自达的金剑形式仿佛……”

  邓小龙渐暖一声,道:“她却真像桑姑姑,奇怪,啊,你说什么?”

  钟荃只好又把方才的话复述一遍,但不等邓小龙回答,已经问道:“你说谁像桑姑姑呀?是那位薛姑娘?小弟却一点也不觉得。”他心上现出桑姥的形象,那是个清瘦而温和的中年妇人,一点也寻不出薛恨儿那种青春四射和俏丽绝俗的影子。

  邓小龙道:“我二十年前见过桑姑姑,她那时真似如今的薛姑娘,只没有那颀长的身量,和那种弱不禁风的样子。”他的话题一转,道:“但是昨天你为什么不当面相询呢?”

  “她讨厌我。”钟荃率直地答:“我瞧得出来,所以我不跟她说话。”

  “哦,我倒没有觉察到。”他答:“不过我知道像她这种女孩子,往往会有一种冷漠的性格,对于不投缘的,常常表现出冷淡的态度,你别放在心上。”

  钟荃笑一下,道:“她对我怎样,我并不摆在心里。倒是桑姑姑说过,她会亲自参与这次剑会,这……岂不是令我十分为难?我该怎么办呢?”

  邓小龙点头道:“师弟所虑极是,我当时也有这个虚念。不过,依此刻仍不需为难,倘若你的宝剑出了岔子,求不到手,恐怕很难和武当的直机子争一日之长短,既然桑姑姑亲自出手,她定有克制玄机子的把握,这四大剑派的第一把交椅,再不会落在武当手上。即使你代表昆仑去应应景,输给桑姑姑一招半式,也不致有辱师门,各位长老也不致怪你,你以为对么?”

  钟荃沉吟一下,没有回答,心里可不赞同邓小龙的说法,因为他并不像邓小龙,把这剑会争霸之举看得这么平谈。

  他自幼长大于昆仑,第一次奉命下山,便是要达成这艰巨的任务,争那天下第一之名。

  他知道虽然师父师伯等,对于名利之念,淡泊之极,可是这一次却甚是重视,另一方面,对自己也极为期许,将这重担一股脑儿给他独力扭承。

  他是无论如何也得尽力做到,不能稍稍存有推倭责任的念头。

  他自从学得拦江绝产剑,经数日来体味操练,大有进境,配合起自己原有的昆仑剑法,直是妙不可言,是以暗中雄心万丈。昨天晚上,他一夜没有睡好,因为他想起日间在大悲庵交手的过程,悟出自己要不是心存怯念,忌惮对方乃是华山派掌门人万妙庵主的话,而能尽量施展出真功夫,大概经一番苦战之后,会占点上风。

  以万妙庵主尚且如是,那么别的人更不必再说了。

  是以在一夜之间,他许多观念都已有所改变。再也不以年纪、辈份和名望来推度一个人的实在功夫了,方才所说的为难,本意是说在礼貌上,似乎不应对一个有这等关系渊源的长辈互争雌雄,并非惧她武功厉害。可是这时听邓小龙的口风中,好像有点偏袒桑姥的意思,而且已假定了他定非玄机子之敌,倘若求不到宝剑的话,非让给桑姥出手不可,无异说他必定不及桑姥。

  他虽然雄心勃勃,有点不服气,但没有再说,却暗自盘算如何将拦江绝户剑法,练到和本身的昆仑剑法打成一片,将之融汇贯通。

  于是,即使得不到宝剑,也可以在百花洲的剑会上逐鹿盟主宝座,庶几不负诸位师长一番期望。

  这一来钟荃变成了有心人,有些念头便不再坦白说出来,但又不会打诳语,只好默不做声。

  两骑并驰,不旦已到了洛阳。那洛阳乃是九朝都会,名胜古迹,文物风采,说之不尽。

  他们先在镖局下马,镖局中人,纷纷出迎。

  这时,四大镖头都均有事他去,要知做镖行的,最讲究是信用两字。

  万通镖局失镖之事,天下皆知,但邓小龙得到钟荃资助,开出一张三十万两的银票,毫无难色。

  这件事当然传遍商家,故此生意反而更加兴旺。至于镖行中人,当然对该局之镖货被劫感到极大耻辱,誓圆清雪,但这仅是镖行中人的感觉而已,那些需要保镖的商家,当然只着眼于能否赔偿的问题。

  镖局中只剩下几个人,他们全认识钟荃,但钟荃却不认识他们。

  邓小龙应酬甚忙,请帖山积,这是因为他早已声明要回洛阳。

  他们洗尽风尘,换件干净衣服,邓小龙便要带钟荃一道出门饮宴游乐。可是钟荃此刻心中忙得很,坚决拒绝,于是,邓小龙自个儿去了。

  钟荃在自己卧房中休息了一会儿,便忙着思索剑法上的变化溶占。

  他的功力早已达到心手相应的地步,是以只要他想得到,手上便能够毫厘不爽地做到。

  他动中道:“我也不必忙在一时,慢慢思索寻悟好了,此刻十分饿了,不如自个儿出门逛逛,吃点东西,倒是别饶趣味。”

  出得街上,四下灯火交辉,繁弦息鼓之声隐隐随风送来,眼能耳闻,一片繁华太平之象当下心旷神信地信步而走。

  糊里糊徐中,走进一家酒馆,肩上搭着手巾的伙计,亲切地大声请他上楼。

  馆子中一片热闹,酒肉香味,攻得他唾沫都快要挂出来了。

  在楼上拉副近街的座位坐下,着伙计来几个小菜,一盘馒头。

  他可真饿了,风卷残云般扫个干净,还找补了一大碗面条,才舒服地吁口气。举目四望楼上的客人,又转眼去瞧街上熙攘的行人。

  耳边忽然听到沉重的叹息声,心中诧异忖道:“到这酒楼上来吃酒的人,难道还有什么沉重的心事?”

  寻着叹息声音之处一瞧,却是在他后面那副座位上,一个年纪相当老的人,穿着粗布衣服,戴着一顶小帽.模样极似老家人。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长得甚是清秀,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但已觉得残旧。

  不过,这孩子眉宇举动间,透出一种大方雍容气象,怎样也不似那老人家的孩子。

  那孩子吃得高兴,全然不知那老人叹气,径自埋头吃着,偶尔大声道:“大叔你怎么不吃啊,这盘鸡肉太好吃了,你快尝。”

  老人啼晤应着,却不时发出叹息之声。

  钟荃的江湖阅历大浅,想不出这一老一幼是什么来路,兴致盎然地忖测着。

  那老人哺哺自语道:“天可怜见,终于来到洛阳,但愿这片刻别出事就好了。”

  那小孩忽然问道:“大叔,姑丈不会赶走我们,就像那杨叔父一样吧?”

  老人嘘了一声,悄声道:“你快吃吧,别大声说这些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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